帕森霍芬的雪(1 / 3)

十二月的帕森霍芬飘起了雪花。

此时的阿尔卑斯山已经被白雪覆盖,山间的枫树和椴树也只余光秃秃的枝桠。不远处尚未结冰的溪水流淌着汇入施塔恩贝格湖,在雪白背景的映衬下仿若一块镶嵌在象牙平面上的碧绿宝石,明亮澄澈,圆润温和。

苏菲推开窗户,冬天的严寒和肃杀已经扑面而来。偶尔几粒细小的冰渣落到面颊上,立时便化作了冰凉的水滴。

“哎哟,我的小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风景。”苏菲回过头,对男爵夫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上好,乔安娜。”

“早上好,殿下。”

说话间,男爵夫人已经把苏菲抱下凳子,将手中的毛毯裹在她身上,拉过她冰凉的双手贴在自己的面颊,“这么冷的天气,您怎么不披上外套?而且您答应过我多少次了?不会站在凳子上——”

“乔安娜,真抱歉,让你担心了。不过你不会告诉妈咪的,对不对?”

“殿下……”

男爵夫人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苏菲小公主有这样一份与生俱来的亲近与疼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娜塔莉比苏菲大两岁,正是从女孩向少女蜕变的年纪。娜塔莉的长相与她十分相似,一双笑意盈盈的褐色大眼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几岁,显得十分温柔与善良。

因为在帕森霍芬担任家庭教师的关系,男爵夫人并没有什么时间来陪伴女儿,娜塔莉是跟着伯父伯母一家长大的。她虽然觉得对女儿十分亏欠,却放不下帕森霍芬的小公主,只有一次当娜塔莉患上肺炎的时候才向公爵夫人告了假——还好女儿最终挺了过来,但从那以后,她的视力却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男爵夫人蹲下身,一边给苏菲穿衣服,一边说: “殿下,今天我们有客人要来呢。”

“所以才要穿这一条塔夫绸的裙子?”苏菲看着镜子里自己小小的身影,半年过去,长发已经垂到腰际,与夏天的时候相比,发色也似乎深了一些。“乔安娜,背带不要绑这么紧——丑小鸭再怎么打扮都是丑小鸭。”

“可是丑小鸭一定会变成白天鹅的。”男爵夫人微笑着回答,双手再次用力扯了扯裙子背后的绑带,引来苏菲的一声哀嚎,“维特尔斯巴赫的女孩都是美人,等殿下您长大了,会比您的姐姐们还要漂亮的。”

“乔安娜,我发誓我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了。”苏菲用力地吸气,“说不定,我就是那只变不成天鹅的鸭子。”

“相信我,殿下——没有例外。公爵夫人和奥地利的苏菲皇太后年轻时,也是欧洲所有公主里面数一数二的美人呢。啊,您看起来漂亮极了,小公主。”乔安娜满意地站起身,仔细打量一番苏菲,“今天早上,玛丽王后和两个小王子要来呢。”

“哪个玛丽王后?”

“还有几个玛丽王后?”男爵夫人笑了笑,拉起苏菲的手,“是马克西米利安国王的妻子,巴伐利亚的玛丽王后,还有路德维希王子和奥托王子。”

“路德维希……和奥托?”

苏菲猛然间停住脚步,不自觉地咬住嘴唇——她觉得她的心脏,再一次开始疯狂地跳动。

大约九点多,玛丽王后乘坐的马车停在了城堡的花园里。

这个年纪的男孩长得很快,才几个月不见,路德维希和奥托倒像是长高了一大截。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亲热地拉住玛丽王后嘘寒问暖,苏菲则低着头,跟在姐姐们身后行礼、打招呼——今天的她,比一向安静的马蒂尔德还要沉默。

“我从来不知道,帕森霍芬下雪的时候这么美。”路德维希说。

细小的雪花缓缓飘散,如同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城堡的屋檐、窗口和花园里椴树的枝桠上,发出轻轻的扑簌声。天空变成了深沉的紫色,又带着一点雾蒙蒙的灰。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附近的山上走走?”他带着微笑,向公爵夫人请求道。

“当然,亲爱的路德维希。”

卢多维卡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只留下了内奈和茜茜,让家里的小孩子们都陪伴路德维希和奥托出门,又吩咐女孩们的家庭教师和卢卡斯少校帮忙打点一切。

男爵夫人为苏菲换了一套轻便的裙子,又拿来一件深红色的斗篷,替她仔细地系好。苏菲拉着男爵夫人的手走过回廊的转角,便看到了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奥托。

“苏菲,”男孩静静地对她微笑,个子差不多要比她高了,面部的轮廓显得比夏天见面时还要柔和,“再见到你真高兴。”

苏菲抿了抿唇,并不回答。她感觉到男爵夫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可那一句“我也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