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能感受到他为了压抑做出的努力。 高月活了两辈子,除了上辈子的他,再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他强大却又卑微,冷静却又偏执,热忱却又疏离。 即便是高月这样自信的女人,有时也会莫名陷入自我怀疑中,分不清他的进退据守,究竟是爱还是厌恶。 她现在非得搞清楚这件事不可。 再怎么压抑的性子,只要得知自己心有所属的女子,见死不救,必定会感到心寒和悲哀。只要他心里有她,受伤越重,怨念就会越重,然后变成质问和嘶吼。 她想要他发疯、想看他流眼泪、想看他的心滴血,但又无法克制地爱她,原谅她,为她失控。 她对征服这个曾经的敌人,产生的浓厚兴趣,几乎淹没了理智。他越是冷静她越是想进攻。所以,现在她决定什么都不做。 “如果他再也不能回来呢?”心里有一个声音突然这样问。 “那不是更好?你本就不想让他独活。”心里另一个声音答道。 庭院寂静,虫鸣忧戚,荒草流织。 高月闭上眼眸,沉默了很久。 下定决心后,她便毫不犹豫地退身回去,说道:“不许再提他。” 浸云吃了一惊。这是要冷眼旁观,让他自生自灭吗? 见她还想劝,诗云连忙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 昨夜想着多睡一会儿,便嘱咐下人早起不要叫她,谁料,竟一夜未眠。 今晨下了一场大暴雨,吵吵嚷嚷,闹得她更是烦躁,于是早早起了身。 探出去头去,斜眼看了看外头的动静。 纪行之果然没能回来。 暴烈的雨水打在新宅栽种的芭蕉上,密密麻麻地击打屋檐。 梳洗过后,左右无事,高月便自己坐到梳妆台前篦头,挑选今天要戴的钗环,又选了件米白云纹氅衣,内搭浅绛色裾裙,看起来素雅得体。 其余都觉得妥当,唯独手腕感觉空空荡荡的,十分不习惯。 打开妆奁,按理,她最该先看见显眼的镶玉金钏,亦或是昂贵的玛瑙镯,但奇怪的是她的视线总离不开那个质朴的翡翠钏。 看到它便想到那个萤火流动的夏夜,纪行之将此物交给她时,低垂的睫毛微微扇动。 啪——— 高月重重地合上了妆奁。 马上就要入秋了,这应该是夏季最后一场暴雨了吧。 闷声的惊雷滚滚而过,她原以为自己会想起前世,因为夏昭仪最怕雷声,所以每逢雨天,都是她最难熬的日子。 但她现在脑海里,居然只有纪行之。 她想到当日他舍身救她的场景,那个雨夜火红的炭盆,他凄烈的惨叫。他醒来后轻柔地问她:“你没受伤吧?” 现在的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对什么都是懵然无知,所以行事总有种过分的耿直。让他的那些赤诚,都显得有几分清澈和愚痴。 他根本不知道,她从见他第一天起,就只想杀了他。现在竟还浑然不觉,还要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拙劣的陷阱里。 原来,做坏人这么难。每一次狠心都是对自己良心的拷问和反噬。 纪行之会不会失控,她还不清楚,她自己倒是出现了古怪的情绪,甚至都有点出现幻觉了,否则怎么会看见他淋着雨,浑身血污地出现在外面。 “纪大人!”是浸云的声音,她提着伞飞快地跑了过去。 高月慢慢地直起身,原来不是幻觉。 “为什么不救我?”她以为他要这样张口问的。 但他没有,他只是提着洛茗轩的糕点盒,直直地站在那里,用一种复杂的神色,一直看着她。 看得她动容、失措。 急切的雨线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身上,雨水掺杂着血水不断地往下滴,他那桃花型的眼也因为雨打进去而刺出红红的血色。 虽然她不想这样形容,但他那样真的很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儿。 即使洗去满身血污后,她知道大多数的血迹都不是他的,但还是没来由地觉得,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他一定很可怜。 那是她的愧疚心在作祟。 他一直在受伤,旧伤添新伤,都是她带来的。 “你还好吗?”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开口问他。 浸云在给旁边给纪行之包扎伤口,抬头看见高月愁云惨淡,说不出地奇怪。 她好矛盾,好奇怪,一会儿冷漠,一会儿温情,难道这就是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