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忽然起风,窗前那盏百合花瓶被风刮得跌落了下去,发出尖锐的声响。 初夏的雨夜,雷声沉闷迟钝地滚过,忽然敏捷地蹦出火花炸开云层。不一会儿,天空便迅疾地落起大雨,院子里墨泼般的芭蕉被打得歪七扭八。 高月被吓醒,看到纪行之并不在房中。再看外头风雨交加、雷声轰鸣的光景,知道自己很难再能安睡回去了。 低头去捡瓷片,雷声一炸,她又想起当年在长秋宫,同样的场景,嘉帝焦急地对她说: “雅雅,夏昭仪怕雷声。明天天晴,朕再来看你。” “高氏失序,不可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秋宫。” “帝诏:慈镇北大将军高邗,勾连外寇,叛国求荣。今查实,赐死,诛其族。” …… 往事一幕幕,如同窗外的疾风骤雨,向她袭来。 重生至今已近三个月,再去回想箫桓的脸,她依旧会冒冷汗,恍惚、愤怒、心焦、窒息。 人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她至死也无法理解、无法原谅。她对箫桓的疲倦、厌烦早已淹没了年少所有的爱慕和情怀。 高月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不知哭了多久,抬头看见,纪行之已经回来了。他穿着黑色的夜行服,虽外头还披着一件蓑衣,但浑身依旧淋得湿透。 他进来后,看到高月,连蓑衣都没来得及脱,就随手拿了门前的错银铜鹿灯,湿答答地半蹲在她旁边。 “你怎么了?”他问道。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压着光,向她的脸上照去。 果然又哭了。 “那么大雨,你去刘府?”高月却抬眸问道。 “帅气的杀手出任务,都是下雨天。” 高月噗嗤一下笑了。 眼角的一行泪被这动静闹得掉下来,像银线一般细。 “你杀了他?” “没有,只是折了他两条胳膊。” 高月因为歪着头和他说话,想正过来擦一擦眼泪。他突然伸出了手,给她抹泪的动作还没开始,就因为突然的对视,顿在了半空中。 她顿时停止了笑意,连忙自己擦个干净。 但是,那个温热的大掌还是覆了上去,不仅负气地刮掉了泪渍,还捏着她的脸使劲地揉了揉。 “脏死了!你洗手了吗?”高月赶紧护住自己的小脸。 纪行之笑了一下,不搭话了。 他快速地处理了一下地上的碎瓷片,然后起身走了出去,解下蓑衣扔在廊外。高月以为他要去更衣沐浴,不料他过了片刻便复返回来,手里端了一盘温水、多了一些金疮药、纱布等物。 “你不是武艺高强吗?怎么还受伤了?” 她正纳闷着,却见纪行之又坐回了她的旁边,然后像看傻子一样,将她的手腕举起,“展示”在她面前。原来是她刚刚捡碎瓷片的时候划伤了手。虽然流了不少血,但确实不疼,所以都没有察觉。 “这点小伤,不碍事。”高月看他这阵势,有些难为情,想推开了他的手。 但他坚持不放。 推了几次,都是如此,她有点生气了。 “纪行之,放开我。”高月换了一个命令的口吻。 他终于松了手,问道:“真不觉得痛?” 哪里就这么矫情了?高月冷眼一瞥,看了看他错愕的脸。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脚。 这时,她看向自己微微躬起的粉足,不知何时踩到碎瓷片,脚底下血糊糊的,好多的血。 高月吃了一惊,微微缩起了双足,动了动,终于在那股麻劲儿过后,感到了痛楚。 几分钟后,纪行之嫌她啰嗦,干脆直接让她坐在案几上,然后开始给她洗脚。 “交给下人就行了。”高月实在太难为情了,她几乎是央求道。 一个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的男人,此时竟然蹲着给她洗脚……虽然他是在给她冲洗血渍,处理伤口,但这场景也太尴尬了。 “我只是被划了几个口子,不是要死了,真不至于。”高月想下来,但是他一直握着她的脚,她下不来。 “既然如此,”纪行之勾了一下唇,笑道:“这几个小碎瓷片,你自己取出来吧。” “啊?” “啊——”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壶酒,突然浇满了足底大大小小的伤口,然后毫不客气地拔掉了嵌进肉里的几个碎瓷片,疼得她眼泪差点冒了出来。 “你就不能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