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想到盛武杰请人教她的原因,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这气不能朝着无辜的先生撒,于是盼儿起身,进屋倒茶,道:“先生请坐。” 陈先生颇为满意地打量了盼儿一眼,翻开书本到第一页,说:“盛小夫人,咱们从最基本的认字学起,眼前这字,就是 ‘小’,我们平时说,小孩,小姑娘,就是这个小,您这一声小夫人,也是这个小。” 言盼儿点头,轻吟道: “也是 ‘小雨初晴,风摇荡、绿阴清书’的 ‘小’。” 陈先生呆愣了片刻,默默点头,“不错,真不错,夫人读过诗书?” “小时候,姥爷教的。”言盼儿眼神逐渐空洞。 姥爷教的,远不止这些。老言时常挂在嘴上念的,还有那句 “心在甘泉,安之若素”。 言盼儿觉得自己此刻像是一列冒着黑烟的蒸汽火车,离自己原先 “安之若素”的人生轨迹越来越远。 本以为嫁谁都是一样的,被卖出来了也算是嫁人的一种,谁知道竟咣当一下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妓子。 她眼下可不是心在甘泉,怕是连赴黄泉的心都有了。 “那这个字,夫人可认识?”陈先生打断了言盼儿的思路,言盼儿循声朝书本望去,那上头是一个 “毛”再加一个“笔”字。 “毛笔。”言盼儿心不在焉地回道。 “对咯!”陈先生面露欣慰,接着考了言盼儿好几个字,言盼儿都一一作答,直到纸上出现一个 “情”字,叫言盼儿愣住了。 顿了半晌,言盼儿幽幽地回道: “不认识。” 陈先生更来劲了,解释起来: “这个字念情,想必姑娘一定听过,咱们形容一个人 ‘有情有义’啊, ‘情不自禁’啊,李白说的 ‘不及汪伦送我情’,都是这个情,白洋人管这个词,叫 ‘拉福’,是由四个英文字母组成的单词,东洋人管它叫 ‘扣一’,北洋人叫‘路波夫’......” 陈先生炫耀着自己的博古通今和智周万物,言盼儿只觉得他在说洋文,关于 “情”的所有解释,她一个字都听不明白,毕竟亲情爱情友情,她现在一样都没有,人是无法了解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 陈先生又讲了半个时辰,最终发现这几本认字的书对于言盼儿来说,实在是粗浅,于是转了话题: “夫人,您言家姥爷把您教得是真好,这样,咱们不学认字,咱们来练字,可好?” 言盼儿听出了陈先生语气里的兴奋,眼珠子一转,朝方嬷嬷说:“茶水凉了,先生喝不惯,劳烦嬷嬷去泡一壶菊花茶来。” 她说着,特意站起,拉上嬷嬷的手,小声道:“陈先生怎么说也是司令请来府上的,还劳烦嬷嬷不要怠慢,看看有没有小食,拿一碟给先生尝尝,菊花茶也要开水泡,放凉了再拿过来。” 方嬷嬷看着盼儿懂事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答应下来,便往门外去了。 等嬷嬷走远,言盼儿扭头便朝陈先生道:“我不要练字。” “为何不练!字在纸上,可就是人的第二张脸,练好看了,一辈子受益。”陈先生写的一手好字却没地方显摆,跟盼儿辩驳起来。 盼儿指尖抚摸书本,动作里满是虔诚,说道: “纸上有脸就不错了,不讲究好不好看。先生,我写字读书只是想活下去,不是为了入京考学的,况且现在外头这形势,哪还有学可以考?陈先生若是不介意,我从您那里借些杂书来看就是了,不耽误您时间。” “这...这不合规矩吧?”陈先生搓着山羊胡子,回道。 言盼儿站起身来,劝说道:“陈先生,你可是顾忌盛司令,觉得他不一定愿意我出门?这您就多虑了,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你看,盛司令特意命你来教我认字写字,说明盛司令不是那么迂腐死板的人,既已要求我读书认字,那出门取些书回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嘛?” 这话有道理,可陈先生不是盛家人,做不了主,还是犹豫:“还是得通知一下吧。” “盛司令管的是真刀实枪的军队,不能为我们这些纸上谈兵的小儒虫分心,芝麻大点的事情都要通报,小心盛司令罚你。” 言盼儿说着,一把抱起了桌上的书本就走,陈先生见状不妙,感觉跟在身后跑:“别弄坏了我的书啊!姑娘家家,禁止疾行!” 陈先生说话声音太大,盼儿怕他把方嬷嬷招来,赶忙回头:“儒之大家,禁止喧哗!” “你......”陈先生还来不及与她争辩,就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盼儿绕开厨房的方向,却也不熟悉大门在哪儿,只管往院子围墙附近跑,陈先生是个读书的,又上了年纪,被盼儿甩到了身后。 好不容易来到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