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碴子粥,盛武杰去给他大伯请安。 盛家大伯前些年在北岭奉洋军里领了后勤督军的差事,主要负责部队的前线供给,大到枪炮弹药,小到军装配饰,无一不经他手。 盛武杰进门之际,盛大伯在量新军装,看见盛武杰过来,立马眉开眼笑地说: “小杰来得正好,新到的军装,德意志的设计,第一个给你穿。” 佣人替盛武杰换军装,墨绿的制服是以西装为底的设计,肩章,银色绶带,腰封配上长筒靴,外头披风上搭着毛领,衣服穿在盛武杰这宽肩窄腰的高大衣服架子上,光是看一眼,就让人觉得他能打胜仗,惹得盛家大伯连连夸赞: “小杰是衣服架子,若是你父亲看见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盛武杰抚摸了披风领口的绒毛,微微蹙眉,说: “这衣服要多少钱?” 大伯摆摆手,回道: “你是穷酸日子过久了,张口就只知道问钱吗?还有没有一点盛家儿女的样子?你以后是要做元帅的人,这上不了台面的话,以后少说。” 盛武杰解开披风,脱掉腰封,边褪去新军装边说: “这衣服我不买,打仗的时候一炮轰过来,谁看得见你穿什么衣服,大伯,我还是想要曼利夏□□。” “买?”大伯挑起眉毛,将腰封从盛武杰手里抽出,朝盛武杰背上狠狠抽过去,骂道:“你当我跟你一样,掉钱眼里了,这么点东西还要问你收银子?你的军队姓盛,那也有大伯的一份,这些就当是送你的了。” 盛武杰把军装原样挂回木头模型上,道: “我要枪,现在的土枪太容易走火,我...” “好了,知道了,走私的船舶查得严,等渡边把东西拿过来,我第一个供给你小子,行了吧?年纪不大,倒比你伯母还啰嗦。” 盛武杰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坐到椅子上,朝四周佣人扫视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大伯会意,抬手驱散了房里伺候的佣人,来到盛武杰身边,语气严肃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盛武杰拂了下鼻尖,深深吸气,而后道: “围剿葫芦岛的仗,我不一定能去。” 大伯不解: “葫芦岛上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先遣部队都还没派出去,至少还要大半年才轮到你出马,这么早就说去不了?你不去你要干什么?” 盛武杰低头蹙眉,在心里组织语言,似乎是做错事的孩子,不好在家长面前开口。 “说话呀!”盛康成还是个急性子, “你不去你要干什么?总不能要我这副老骨头替你去吧?” 盛武杰忙抬头:“不会,我自会安排得力的副官,我就是说有这么个可能性......” 盛大伯打断了他: “怎么还绕着圈子说话了,问你呢,为什么不去?” “我那个时候,可能有私事要办,得守在家里。我会选好副官,到时候带到大伯面前,给您过目。”盛武杰在大伯面前,难得露出一副毫无伪装的稚嫩。 盛大伯嘴里不再有话,只是蹙眉凝望着盛武杰,好半晌,他不再逼问,只是轻轻点头。 盛武杰告辞之际,盛大伯忽而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小杰,听说你一个月前,新买了一位艺陪?” 盛武杰眼神躲闪,微微颔首,向大伯回话:“是。照着渡边老家妻子的画像买的。” “叫什么来着,姓言,是吧?” 盛武杰有些惊讶地抬头,迟疑片刻,并无多问,答道: “是。” “行,我知道了。事情交给你做,我放心。快回去吧,练兵要紧。” “是。” *** 妙高台里,言盼儿正在回廊下剪裁黄纸,要烧给白邦彦当纸钱。 她与白家哥哥自幼相识,虽没有男女之情,却还是从小的玩伴,如今白邦彦因为自己被喂了狼,实实是自己害了他。 言盼儿心里百般的懊悔,心想白家大伯若是听见儿子让狼啃了,会是怎么样痛心疾首的反应。盛武杰那个王八蛋,杀人还不够,连全尸都不给人留。 “小夫人,您裁纸做什么?”身后忽然冒出个声音,吓了盼儿一跳。 应声回头,只见是一位老先生身着长衫,抱着一沓书,正朝她颔首作揖。 方嬷嬷跟在后头,引荐起来:“这位是盛家私塾的陈先生,奉盛司令的话,今日是来给您上课的。” 盼儿眼睛肿着,整个人精神不好,脸色越发雪白。 她心里清楚,盛武杰为她请老师,无非为了那天“花魁”一字,他大概觉得她不认字,上不得台面,无法照顾好渡边,才会特意请位私塾先生来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