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太在报纸上看到了凌霄成为新电影皇后的新闻,又几次看到报纸上说金麟和凌霄恋爱的事,心里着实烦闷。这天,金麟在下榻的饭店打电话回家,金太太就冷冷地说:“你怕是忘了北平有个家吧?这半年你到上海干了几件正事?全都寻花问柳去了!” 金麟心里不服:“什么是寻花问柳?我是堂堂正正给自己找太太!” 金太太道:“你有什么正经事业?你就想着娶太太?你纵是有些家底门第,那也不是你自己挣来的。” 金麟恼了:“照你这么说,天下没有几个人配娶妻了!” 金太太说:“不好好经营事业,娶妻就只能在烟花堆里找,上流社会谁肯和你结交?” 金麟说:“凌霄是优秀的电影演员,她的父亲也是有产业的,虽不是大富之家,也不是你想象的破落户。我还高攀了人家呢!” 金太太笑了出来:“小门小户的,你高攀了?我看你是昏了头!” 已是腊月,年关将近,金太太不时催促金麟回北平。凌霄看出了他的心事,问道:“你怎么还不准备回去过年呢?” 金麟像个孩子在母亲面前撒气似的:“我怎么不回?马上就要回!” 凌霄说:“过年刚好叫你母亲介绍一些门第高的小姐认识一下,什么叶赫那拉的后人啊,什么钮祜禄的后人啊。” 金麟说:“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现在是电影皇后了,可不也得飞上枝头去!” 好好的两个人就夹枪带棒起来,其实都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就是都莫名的去刺痛对方。 但金麟的内功显然差多了,几个回合下来就气急败坏:“我是白认识了你一场,一点也不明白人的心!” “你的什么心?” “我待你如何,你不要昧良心!” 凌霄看他气得脸都红了,不忍心再逗他,将他的头搂着:“我故意与你说笑呢,你对我的一片真心,我能不懂?你放心回去陪你母亲过年吧,我会一直等着你,横竖不会再接纳任何人就是了。” 金麟拖着迟迟不肯动身,快到小年了,金太太急了,在电话里骂:“再不回,死在外面得了!” 金麟知道自己是母亲的软肋,故意刺她:“你有几个儿子?经得起死几次?”金太太就哭了:“快过年了,还说不吉利的来剜我的心!”金麟嘴上还不让步:“是你叫我死的,我不过是接了你的话头。” 到北平后,倒像个客人了。路都是熟悉的路,建筑和灯光都没有变样,却没有归家的心情。刺骨的寒风吹来,树上一片叶子都看不到。金麟到家几天都不出去交际,亲友来电话约,他都说受了风寒推掉了。一天几次的往上海打电话,但多数是长途信号差,无法接通,或者就是过年通话的人多,接线员忙不过来。他就天天写信,冒着严寒自己送去邮局,不放心别人。金太太让他放在大街上的邮筒,他也不听,怀疑邮筒里要耽搁几天。 除了事无巨细的汇报,有时候他甚至什么也不写,空的信纸也拿去寄,他想,凌霄一定看得明白。邮局职员笑道:“你一天跑几趟,何不凑一起送来呢?”他也不辩解。 吃到什么上海没有的美食,就想着可惜凌霄没尝尝。看到橱窗里的新款大衣,就恨不得买了送给她。被母亲强迫着出去见见人聚个餐,他就兴味索然,看谁都不顺眼。 金太太开始还由着他,后面实在忍无可忍:“我但凡再多个孩子,也不用看你窝窝囊囊的样子!你是我和你父亲唯一的孩子,代表了我们金家这一脉,不管你想不想,你都有责任去周旋,出席宴会,参加活动,一方面是替我分担一些,另一方面也是锻炼你自己。你这个样子,这家业我怎么敢托付给你?” 金麟虽然也和母亲常常顶撞,但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说到正事,他是不敢逾矩的。金太太是铁血女人,宠归宠,爱归爱,长幼尊卑必须各得其份,公司和家里必须由她掌舵。所以,金麟很有一套生存哲学,什么时候叫她欢喜,什么时候逆反,都要瞧好时机。 正月拜年往来足足持续到元宵才渐渐消停,好不容易宾客少了,生意也暂时不去管它,母子闲着说体己话,金麟像个幼儿一样躺着,头枕在母亲的腿上。金太太坐着,靠着抱枕,头发也没盘,披肩也没搭着,比平时显得单薄些也弱势些。金麟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金太太摸着儿子的头发和脸颊:“什么时候把那个姑娘带到北平,让我给你把把关?” 金麟说:“哪个姑娘?你瞧不上的那个姑娘?” 金太太笑道:“少来这一套!这样吧,开了春暖和点了,你约她来玩,我请她吃饭。”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金麟快活得要飞起来,他体察到母亲的用心,又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