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像是破碎了一地的镜片,期待着日落时那再一次的闪耀。 在我心上朦胧着的月光,是你在黑暗深处,那隐匿扬起的嘴角。 那时的你让我觉得骄傲,且那骄傲使我癫狂,让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而这,也是这个世界所对我力所能及的。 (一) 如果可以穿越时间,回到二十年前,林棠一定要打自己一巴掌,然后再跟那个人同归于尽.......只可惜的是,那只能成为他一生的遗憾和愤懑,然后掩藏在他不为人知的记忆深处了。 那个人叫林步闲,是他的爸爸。 都说“闲云野鹤,步行其中,乃人生一大快事”,可怜那名字,却被他爸爸这个人给糟蹋了。 在这个国度纵横贯掠的无数时间、无数地点里,有众多的喜怒哀乐正在上演,只不过记录的人却乏善可陈--就譬如一个家庭里的殴打,一个办公室里的内斗,又或是一条生产线上暗暗地抢夺较量。 只不过很显然的是,人的脑袋似乎容量有限。日子一天天地过,很多以往的事情都是记了又忘,忘了又记地翻来覆去,把一个人的悲伤,都熬成了烧锅底的粘稠。 二十年前的林棠少不更事,那时候的他,小小的脑袋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他的名字改了,又或者是怎么才能让那些喊他“小花”的人闭嘴--是的,林棠以前的名字里,有个让人羞耻的“花”字。 林棠的爷爷是从松花江逃来的,好不容易在这里安生了,临老了回不去了,思乡愁苦,指天指地要几个孙子的名字里缀上“松花江”这三个字。 林棠的运气不好些。 林棠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一家一个字,他生在老二家,沾了个“花”字,而他和堂哥们从了“育”字辈,一个是威风凛凛的“林育松”,一个是霸气如斯的“林育江”,就他的像个女生名,叫什么“林育花”--还不如他姐妹们随便取的什么“昭安”、“一淳”好听呢! 因为听上去就像个养花的! 那时的林棠是如此忧愁他那微不足道的人生小事,却忽略了他身旁正在上演的更大的邪恶--所以说他该死,也注定该死。 (二) 林棠的妈妈不是自愿嫁的。 他爸爸也很有“头脑”,对她求而不得后,就拿了把刀跑到她家门口,口放狂言,“你不嫁给我,我就杀了你全家” 在那个时代,一个柔弱的女性能怎么办呢?又或者说,是她们家能怎么办呢? 她们世代居住在这里,虽有亲友,但却抵不过父辈是逃难闯荡过来的狠人,最后也还是叫天天不应地,只好嫁了。 其实如果嫁过来过得还差不多的话,也就算了,其实人一辈子也就那样,要是能忍受的话,妥协着妥协着,说不定就理所当然起来了。 林棠的妈妈也是这样认命的。 林步闲好吃懒做。 她只好每天上山砍柴,侍弄农活,然后她还要去菜地里薅草,放牛,挖一地的番薯,清洗、切条、晒干,再挑去集市上贩卖。 她不仅要煮全家的伙食,洗全部的衣服,而且时不时地还要遭受他厌俗的辱骂和粗暴的对待.......就连大女儿差点被他打死,二女儿也险些被他给闷死的时候,她都忍了过来。 那些所有的所有,她都已经忍了过来,可命运,命运怎么能还这么对她呢? 她是去采药的时候一脚踏空的。 听说那个草药是最值钱的,所以她一有空就去寻,好指望着能让她的三个孩子全都上学去。 每个被打的夜晚里,她都会坐到那捧着月光流淌的银色河边去,扒拉地算着,自己还藏下了多少钱,还有多久才可以凑够学费,总之想起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要一头扎进去了事,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儿女,所以只好继续这样活着。 有的时候,她也会记起心里那个人说的,她就像这河边涓涓水流肆意滋养的青草嫩芽,根茎里有着这世界上最甜美汁液,是人间无与伦比的萤火。 只是每当想起这个的时候,她就会又哭又笑,哭的是她这团萤火早已经掉到烂到根里的泥地里去了,笑的是她还有三个希望的烛火,有一天或许能腾空飞翔,带着她的灵魂飞往更好的世界.......只可惜,那一切似乎都不可能了。 因为她从悬崖上摔了下来,摔没了眼睛,摔没了腿,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家门,狠狠地抛弃的,只是正彷徨着自己和两个女儿要何去何从的时候,没想到他却对她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