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孔宴白垂下眼睫,语气很冷。

知春拉住了他的袖子,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她道:“孔宴白,对不住,对不住。”

这年头,干点什么都不容易。

可不能破坏形象,要热情、真诚、大方。知春心里默念了一遍准则,笑容一下子就坦然了。

什么冰山,那是她的金山!

所有情绪都变得一点都不勉强了,该咋咋地。

孔宴白一言不发,蹙眉扯了袖子。长腿一迈,直接坐到中间的空桌,他一坐下四周的学子都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像避瘟神一般,将他孤立在中间。

知春叹为观止,不住摇头,他一个大活人有这么可怕吗?

“孔兄的脾气就这样,但绝无恶意,兄台别见怪。”一道温和的声音响在知春耳边,她被扶了起来。

知春抬头便看见,是个面色清和、眉眼温润的学子。他笑如春风对知春颔首,“你便是昨日的新生,傅知春,傅兄吧?”

他声音好听,不急不缓,莫名亲切。

好有礼貌一人!知春立刻好感飙升,点头,“正是,不知兄台是?”

那学子抱拳,声音轻缓,“在下祝云峰,相识有幸。”

祝云峰?和山长一个姓氏,知春眉头一动,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祝兄!”

“傅兄!”

两人客套寒暄了一会儿,孟轩喊道:“夫子来了!”

“傅兄,请。”

祝云峰对知春做了个请的手势,知春了然颔首,回了座位。而祝云峰则坐到了孔宴白后座,一点也不忌讳什么,知春有些意外。

但对这人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着白色仙鹤大袖衫,须发花白,满面风霜,独独一双眼炯炯有神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径直坐到了讲桌前,将书摊开。

学子们齐声道,“夫子。”

行了礼,夫子颔首开始上课。

“李岩夫子,脾气火爆得很,你可别打瞌睡。”孟轩偷偷介绍,知春看着夫子,点点头表示明了。

跟读了一会儿,知春的目光又不自觉投向孔宴白,他仪态一如既往的端正。腰背消瘦挺直,连发丝都一丝不苟,他的状态克制又紧绷。他分明穿着鸦青色的制服,和所有人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漠然,令他难以接近。就坐在那里,便像墨客笔下出尘绝艳的白鹤,让人移不开目光。

目前看来只有一点不好。

就是这白鹤脾气差了点,一句多的话都愿意说。知春摇摇头低头看着课本,这节课讲的是《论语》。

这是初高中必学的篇目,她也好多年没有看过了,抬头认真的听夫子讲解。李夫子讲课时也一如既往的严肃,眉宇皱着,声音洪亮如钟,精神饱满。

倒是让她有了回到高中的感觉,但慢慢的夫子的声调就小了,视线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知春也跟着看过去。

祝云峰身后,一个身材瘦削,个子矮小的学子低头拿着书,肩膀微微颤抖,脸色还有些发红。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人八成在笑。

“刘九丰!”李夫子怒声训道,“看的什么,笑成这样,不如念出来大家陪你一起笑?!”

众人也好奇地看过去,孟轩小声道:“刘九丰可真大胆,夫子都抓他那么多次了,他还没事人一样,屡教屡犯。”

知春放下书,点头,确实大胆。

只见刘九丰摸了摸鼻子站起来,咧开一边唇角,有些尴尬地道,“回夫子,是咳咳……《春潭录》……”

”念!”李夫子怒气冲冲。

刘九丰捂嘴,笑容干涩,挠头为难道:“夫子,这不好吧……”

“嗯?”李夫子威严不可逆。

他清咳了一声,头埋得极低,还带着忍笑的声音,干巴巴开始念:

“适时……女回首簪花,双眸如露,含羞不语……忽见一人,白衣款款,乘风而来,言语未绝,‘晚妹妹,可让哥哥好等!如今可共度良宵’。红烛暖帐……”

李夫子听了气得脸都青了,捡起桌上的笔扔过去,颤抖着手指:

“……住口!住口!刘九丰,你竟然在课堂之上看这种东西!给我滚出去!”

“前几次好歹只是看看菜谱,现在居然……”李夫子气得身形颤抖,几乎骂不出来。

刘九丰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在窗外站定,目不斜视。这时候倒是要多端正就有多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