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灵渊没有等到第二日,把姜浓给哄睡后,他就蹑手蹑脚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落雪暂歇,连风声都缓了缓,悠然掠过窗外时,未惊起丁点碎响。 他缓步至一楼厢房,连昀和辜长青都候在回廊上。 见他下来,连昀急忙把搁在臂弯的大氅披在了鹤灵渊肩头。 鹤灵渊单手推拒,只迈步进房间去拿了自己常用的佩剑,他换了一袭玄色窄袖锦袍,连束发的冠都是黑革锻的,倒与这浓浓夜色交相辉映。 他未置一词,提着长剑就穿过院子往外走去。 凝月眼尖,在夜幕下看见了他,草料也不吃了,撅着蹄子便冲到了鹤灵渊面前。 它那双圆溜溜的琉璃眼瞳转了转,随即把目光落在鹤灵渊手中的剑上,仿佛猜出他是要去干什么,所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见状鹤灵渊不禁笑了下,他抬手握住凝月的缰绳,牵着它一起出了玲珑楼。 连昀满脸不安地站在门口,看见策马离去的人影消失在街角后,又担忧地转头去问辜长青:“我家公子一个人去能行吗?” 辜长青环抱着手臂,闻言抬起眼皮睨了一眼连昀,“你不相信你家公子?” 连昀急忙摆手否认,“我就是有些担心这件事情要怎么善了,公子一个人闯去谢家,指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唉……公子不会真的杀了谢佩瑶吧?” 辜长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面上神色有些落寞,轻叹一声后,返身回了休憩的厢房。 连昀忧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鹤灵渊驾着马到谢宅时,大门敞开,谢父立在门内与他遥遥相望。 鹤灵渊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他没有下马,直接双腿一夹马肚就冲进了谢宅。 白马驼着背上的黑衣郎君,意气风发地疾驰而入,嘶鸣声都略显傲然。 谢父忙不迭地往旁边闪去,堪堪躲开了那高扬的马蹄。 他抚着胸口狠狠喘了口气,“鹤大人,此事是我谢家理亏……但你就能任意撒泼吗?” 鹤灵渊居高临下地端坐在马背上,他脸上的表情冷得很,阴沉的眉目间都仿佛缠绕了些狠戾之色,“撒泼?若我这就叫撒泼,那你女儿做的事情就应罪该万死了!” 谢父抬手拢了拢稍有松散的鬓发,又把衣袍整理好后,才仰起脖子对鹤灵渊道:“老夫教女不严,她便任由你处置吧。” 这句话说的轻飘飘,好似谢佩瑶根本不是他培养多年,耗费心血的谢家嫡女一样。 没关系,失去一个谢家女而已,他还有其他女儿!谢父咬牙暗想。 就算被鹤灵渊的行径冒犯了,但他也能很快转变心态。 白天发生的事情他都有所耳闻,这卫敛也在伏源寺畏罪自尽了。 听到搜刮出很多证据密信之际,谢父只能庆幸,他这段时间都没有跟卫敛联络,单那唯一的一封信早就淹没在其他信件中了。 也幸好是卫敛崔家太子在缠斗……这可就给了谢家机会,当年谢家虽然也参与了那桩旧案,可谢家沾手不多,且从那至今都一直低调行事,所以无人会把谢家纳入眼底视作威胁。 他谢家不能再遭受重创,反正他也并未将希望尽数寄托在卫敛那厮身上,如今卫敛死了,他另择其主便是。 在官场起伏沉荡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谢父权衡利弊之下,知晓舍去谢佩瑶才是最好的办法,反正他始终是要保谢家的…… 现在祁王远走漠北、太子又身陷囹圄,那他便一马当先地奉迎鹤灵渊罢。 虽然遭帝王厌弃,但谢家又不似崔家那般爱当出头之鸟,明哲保身暂避锋芒才是上上策。 谢氏一族乃百年世家,这短暂的低谷无法给谢家造成太大伤害,只要熬死头上这位,还怕新帝登基没有转折吗? 谢父审时度势,面上神色便带着两分恭敬,他微微弯腰站在鹤灵渊身侧,一只手平摊指引着一人一马,“鹤大人想如何,请自便。” 鹤灵渊垂眸盯着他,蓦地嗤笑一声,他扯着缰绳驱使凝月往内院走去。 白马兴致很高,它仿佛知道过来是给姜浓报仇的,所以一路而行都昂首挺胸。 待到了谢佩瑶的院子门口,又拦着一个人。 端庄娴静的中年夫人展开双臂挡在院门外,她许是哭过,所以眼眶红的刺目,明明连嘴唇都在颤抖,可身姿是半分不动。 眼见着白马便要直直冲撞而来,她还是一动不动地以身阻止着,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鹤灵渊叫停凝月,白马顿步在夫人的不远处。
尘埃(1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