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暑气过浓。 夜已经深了,但伏源寺的一间禅院里还点着明亮的灯烛,靠得近些,便能听见房间中有交谈声和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不下了,日日与你下棋,日日都输于你……邈玄啊,今日又是你胜。” 说话的人身着一套白色素袍,岁月在他脸上划下了不少的沟壑痕迹,但通过端正的五官依稀能瞧出此人年轻时的英俊之姿。 他将捏在指尖上的那颗黑色棋子丢回棋奁,玉石相击撞出清脆一声,坐在他对面的人也随之把手上的白棋放了回去。 “是你高抬贵手,否则我哪能次次都赢。” 对面说话的却是一个光头和尚,他唇角带笑,深邃眉目在烛光下愈发俊美,高挺鼻梁将阴影投印在他的半张侧脸上,薄唇微扬无端勾勒出几分不太明显的邪气。 倒不像正经和尚,可身上的僧袍却是实打实的伏源寺寺袍。 卫敛哼笑一声,并不反驳,他已年过六十,看着却比京城那些官场上沉浮的好友们要更加年轻些,隐退在寺庙中不知是为了修身,还是养性。 火烛爆了个灯花,‘噼啪’一声落在静寂的房间里,邈玄随之侧头看了过去,昏黄稀薄的光不甚明亮,将他面上的表情都侵染得模糊不清。 “呈言送过来的密信,你看了吗?”卫敛伸手去收捡着棋盘上的棋子,一颗又一颗地拢进手心里,握不住了才一把放到棋奁中。 邈玄脱下手腕上的佛珠捏在手指中细数,他低垂眼睑,目光随着珠子的移动而闪烁,“看了。” “你觉得有任何不妥吗?”卫敛又包了一掌的棋子,送进棋奁中时,有几颗跳脱而落,叮叮当当打在桌子上发出扰人声响。 邈玄沉默未语,他脸上的表情淡漠又平静,没了丝毫笑意后,俊美的脸庞便透出几分显而易见的阴寒。 他微微颔首,道:“没什么影响,若你们不放心,把计划提前就是。” 说罢,他拍了拍起了褶皱的僧袍,浅灰的袍子过于粗粝,僵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就会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并不喜欢这一身袍子,可似乎除了这个地方,他已经无处可去。 不管是为了自己,亦或是为了那人,他都会把这件僧袍一直穿下去,直到死亡来临。 二十年的供奉,说短不短说长也并算不长。 但邈玄自觉心底毫无对佛祖的敬仰和真心,故而等他死后,也是要下地狱受罪的。 这是他早就设想过的,也是他应得的。 报仇说来简单,可还是蛰伏了这么久,邈玄心底翻腾着戾气与不耐,使得他眉骨下压,俊美如俦的一张脸渐渐生出显眼的妖异之色来。 对面的卫敛将所有的棋子都收好后,抬脸便看见了他面上的神情,不由出声问道:“提前真的没有影响?局尚未布完,老夫觉得还是开春再出手,这样更妥当些。” 邈玄勾唇冷笑,他缓缓弯腰去地上捡起了一颗被遗忘在桌角的白玉棋子,指腹按在棋子上,是温润的触感。 “不必担忧,既然大人您都参与进来了,这场盛宴怎么可能会出现纰漏呢?再说了,您那位好孙儿可算半个掌舵人,你还不信他吗?” 邈玄扬手将棋子扔到棋奁里,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又对卫敛道:“还是说,大人心有悔意?” “笑话,老夫会心生悔意?既然你说无碍,那我明日就叫心腹送信给呈言。”卫敛嗤笑一声,神色中带着两分轻蔑。 “那便按计划来吧。”邈玄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他把那串佛珠绕了几圈戴在手腕上,又道:“噢对了,贺宁朝怀孕了。” 卫敛正在闭眼回想刚才对弈的棋局,试图通过复盘来找到邈玄的破绽,听见这话后,他缓缓睁开了眸子,随后问道:“贺宁朝?……贺灵渊的大姐?她怀孕又怎么了?” 邈玄背对着卫敛,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这却不妨碍邈玄的幸灾乐祸从语气中溢出来,“你不好奇她怀的是谁的种吗?” 卫敛嘴唇紧抿,稍加思索便记起来某件事。 这次卫呈言向他递了两封信,一封密信,另一封则是家信。 他鲜少会去看卫呈言写的家信,左不过都是些朝堂上的小事和家中自己那疯儿的饮食起居,哪里需得着他费时间去看。 如今听邈玄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忽视了什么。 还不等继续深想,邈玄便已经开口为他寻得了答案。 “是你卫家的。” 他笑出声来,带着丝丝缕缕疯狂的味道,“倒看不出你这个孙子还是个痴情种,不过他与贺宁朝纠缠到底是为
风起(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