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的火烧得红通通,屋子里热得象是阳春三月,连花儿都能催得盛开。 江泺完全感受不到温暖,仍是手脚冰凉:“从前匈奴到我卫国劫掠,可没有这般好说话。怎么着,派个能一口流行汉话的使者,再加上个乳臭未干的质子,就想要空手套白狼,向朕索要十万石粮草?” 使者激动地上前一步:“陛下……” “站住!”郑得福一声怒喝,挡在了桌案前。 胡子拉茬,膀大腰圆的匈奴使者左手放在右胸前,连声说:“不敢,不敢,有一句话,左谷蠡王有一句话托我转达给陛下。” 与左谷蠡王在私底下联络了两三年,对方态度诚恳谦逊,可那层窗户纸始终没有捅开。 这次对方派出的层级是最高的,应该能揭晓部分的答案,江泺沉吟不语。 确认了皇帝的意思后,郑得福摆了摆手,十几名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鲁特深吸了一口气,推金山倒玉柱,三拜九叩地跪了下去。 他行礼端庄持重,没有半分生涩与不情愿。 一个生于草原的匈奴人竟然主动对汉家皇帝行了最隆重的君臣之礼! 两国交战多年,因为种种原因卫国渐渐难以招架,于是匈奴人骄气日盛。 即使拿刀子架在一个普通牧民的脖子上,也要挣扎一阵子,而堂堂使者毫不犹豫就跪了下来,这简直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伟大外交胜利。 有后脚跟想想,可能吗? 今年草原也许会遇到困难,但还不至于恐慌到老早就卑躬屈膝的程度。 瞬间江泺联想到好几条有可能的诡计,面色凝重,眉毛拧了起来:“你这是何意?” 鲁特匍匐于地,半晌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七尺的昂藏汉子语带哽咽:“陛下,桑家军左路前锋裨将孙卓来迟,请我主降罪。” 江泺惊得重重地跌回椅背,喃喃说:“桑家军,桑家军……” 鲁特更是哭得涕泪横流:“是,是……臣是桑家军……” 大病初愈的江泺也不知哪里来了力气,腾地站了起来,一连串地问:“桑家父子五人出征,四人战亡,只有桑英霆将军生死不明,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里?为何他不回来?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败的?” 如果不是那场惨败,失良将,损国力,匈奴又如何能嚣张? 事前只是草草发了个函,不提利息,不提还款日期,却要求好生招待质子,还一开口就是十万石的粮草,这不是明抢么? 如果不是左谷蠡王的保证,江泺连见都不见,会直接回绝。 有传言说桑英霆投敌,出卖了卫国,害死了父兄。 此人是桑英霆的麾下,难得还有点良心,能念着旧国。 看他老实巴交的样子,藏得可真深,连密谍司也没查出来。 单枪匹马混到了使者,兜兜转转又回了卫国,人才啊! 十多年前江泺只是个闲散王爷,朝政大事全由刚愎自用的先皇定夺。 他装傻充愣,在三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之争的缝隙间艰难求存,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江泺即位,刚站稳脚跟没多久就是场大病,许多朝政大事都没有精力过问,更别提陈年旧案。 思来想去,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稍微劳神,太阳穴就突突跳了两跳,象是有双素手不经意拨动脆弱的琴弦,这是发病的前兆。 江泺坐下来,闭了闭眼,压下起伏的心绪,再睁开时眸底已是古井无波。 鲁特瞥了眼郑得福,欲言又止。 江泺沉声说:“你先出去。” 这个房间里机关重重,只要皇帝坐在书桌旁动动手指,任谁都只能束手就擒,郑得福放心地走了出去。 兹事体大,出了门,郑得福将所有御书房侍候的宫女太监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几名得力的暗卫。 “驾,驾驾……驾……吁——”江启看到御书房门前正给人训话的郑得福,丢开夹在跨下的竹棍,大叫着扑了上去,“郑总管!” 郑得福接住了他,有力的双臂将他往上抛了两下,江启咯咯地笑了起来。 总算是能歇一歇了,杨怀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杨怀已经四十有七,从来没习过武,缀在后面象条吃力的老狗。 他有心甩了这个包袱,玩得兴起的江启却不肯。 江启不肯,他就不敢撒手。 路上空荡荡的,找个人搭把手都做不到,只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