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亮了。 海面上涌起耀眼的橘黄色日光。林容举目远眺,心里疲惫不堪。 她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双手染血。可她现在处死的是林家的人。 她并不是觉得他们不该死。 她只是感到难过。她本以为那个口出狂言的刺客是受了什么蛊惑,是有人诬陷林家,但血一样的事实摆在眼前,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林家一点也不干净。 真是可笑,她居然还以为林家和其余世家不同。 可是就算十分地恶心,她也要把这件事料理干净。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在福州一带作威作福的都有林家人的份。更有甚者,为了洗干净那些赃款,他们逼着一些无力反抗的渔民以自己的名义在正通银号开具银票,把款项放在他们名下却又担心有人拿着钱跑,就干脆把这些人都变成尸首。人死了,票号还在,等过一段日子再去兑付还把死了的人说成是海盗…… 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还要扣上海盗的罪名牵连家人。难怪有人亡命天涯落草为寇,还反手被王家的人养成了刺客进宫要杀她。 这些十恶不赦的罪名林家人抵赖不掉。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要让这些事情全部由王家吞下去。 “西城门还没有破。”随从过来告诉她:“不过城里头发生了内乱。” 林容点了点头。 从白塔观的暗道下山,直通城外,但她现在还要再次返回城中。 徐开山应该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做好了准备。 “估计我们不需要等太久。都不要下马,就在这里盯着。”她顿了顿又道:“再分一些人去前头,看看有没有运货的人过来,算着时辰也该到了。” 众人连忙应下了。 她又看了看天,日头正在一点一点升起来。 她带过来的人都是林家安排的心腹,李弘的暗卫们则被她派出去帮着守城了。但她又不是去和海盗拼命的,她只是过来送货的。 林茂沣押着的马车很快就要到了。 比起先前林容送进衙门的几车货,林茂沣手里足足有几十辆车,每一辆都鼓鼓囊囊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因走得急,难免有车辆不慎绷断了捆扎的绳子。 在那漏了一点边角的车轮边上,有什么东西正簌簌地洒下来,细看之下就会发现,那是细小的乳白色米粒。 ***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府台衙门燃起了火。徐开山的半边侧脸被映照地火红,暴民已经涌到了身前。 他很清楚,就算他是个有武艺的,在这么多暴民的拳头下也不可能活下来。现在只有十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卫挡在他前头,但被冲破只是早晚的事儿。 有人劝说他暂避风头,但他没有答应。 他叫住正在和大家一同担水灭火、跑得气喘吁吁的薛知府:“你不是出城了吗?” 薛启明现在有苦说不出。 他张了张嘴,心想徐将军既然这样问话肯定是知道了什么,这个时候遮遮掩掩地也没有意义。 他颓然道:“是……下官有罪。下官本想安排家人出城,但还没有出去就听见有人喊着我们贪了粮食之类的话……下官想着,如果就这么出去了,那就真的成了狗官了。” 他不是不想让一家老小活命。 他是福州知府,这么多年和上峰江大人相处地还算和睦,而且他动身的时候已经收到了城门那边的招呼,说是会最先安排他家出城。 可他最后犹豫了。 且不说军法如何规定,就说他身为知府最先逃出去,整个福州城又该怎么办?海盗涌进来杀人,大家四散逃窜,到处都是抢东西的人……他在这里做官很多年了,他不能眼睁睁地抛下这些人。 而且他能被安排到前头去——他很快猜到,江大人这样安排是有其道理的,他这些年与江大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不赞同江大人的做法,却也没有自不量力地去阻挠。如果这一次他出去了,既做实了暴民们口中“狗官贪墨粮饷弃城出逃”的罪,也因为有了这个把柄在江大人手里、不得不一同上贼船,无声地就选择了站在江大人这一边。 那他这么多年自作聪明地与江大人、与王家周旋,又有什么意义。 他和江大人之类的官僚又有什么区别。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讷讷道:“方才将军让城中官吏都去城墙上,下官没有过去。后来回来,就看见这些暴民在烧衙门,衙门里头还有不少军粮……下官本也不敢说什么将功补过,看守衙门本是分内之事,若是粮食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