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夫人在青田县的手笔他已经见识过了,绝不会再认为她愚蠢狂妄。可既然如此,她也应当猜到自己曾落入裕丰粮仓手中、为了活命透露了不少消息,为何还要再派自己来送信呢? 且这一路上不太平,他好几次都被人劫住,好在总有贾夫人的暗哨及时相救……可这样一来就更奇怪了,贾夫人既有得力的下属,为何偏要用他这个不靠谱的? 他满脑子都是乱麻,一边打量眼前的少爷,一边将怀里的信件掏出来。 林茂沣狐疑地接过。 额…… 封口处的火漆是被外力撕毁了的。 这封信在路上被劫过。 林茂沣眉头皱得更紧。 这个人和他手里的信都不正常,但他所携带的徽记却是林家家徽,且是用黄泥封装、伪造成普通挂牌,里头完好无损。这至少说明这人当真是长姐派来的。 长姐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 如果长姐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呢? 命令一个外人来送信,路上还遭到劫掠,信件的内容一定已经泄露了。那么长姐这样做是为了有意对外放出风声。 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实则也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了……林茂沣苦笑一声,长姐倒还真看得起自己。 “你辛苦了。”他朝送信人道了谢,随手拿了一锭银子赏他。 卫荣接这趟差事的时候,已经从林容手里拿了二十两金子了。这会儿又见银锭,饶是来日车马劳顿,他也不禁兴奋地满眼发亮。 对一个在县城担任守门士兵的普通百姓,这是他八辈子也挣不来的钱。 幸亏他没有因为吃不得苦而半路逃走…… 拿好了银子,他欢快地骑着马走上了回去的路。林茂沣身边的人忍不住道:“娘娘怎么会派这样一个小子过来?” 林茂沣没有回答,他开始低头查看信件。 随从们好奇地围过来。 他们都是林家的心腹,林茂沣也不必忌讳。等看完了,他说道:“娘娘是料到了咱们的窘境,给我出了个主意。” 顿了顿,才又道:“命我收购些陈年的粮食之类村民们能拿出来、又不会被人阻拦的东西。” 什么?! “这是春天,这时候收的粮食的确都是去年的陈粮了!可陈粮能有什么用啊!”有人惊呼。 收上来的茶叶是能炒出来售卖的,陈粮呢? 前线驻军那儿正在收粮,可陈粮又怎么能拿给将士们吃。 “这是长姐的笔迹。”他将信件收起:“咱们照做。”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 收陈粮自然顺畅地多,不出半月的功夫,林茂沣就将上千斤的糯米之类堆在雷家庄。他在这里租了几间民房,想着长姐有意透露风声,也没有遮掩什么。 他同样用了贾家的家徽拓印名帖,百姓家里只能留着自己吃的陈粮都卖了出去,纷纷感激他慷慨,关中贾家的名声倒是真打出去了。他的行为还引来了几户商家,这些因销售的渠道不力导致积压存货的人,纷纷在他这里脱手,将只能低价卖给酒厂的陈粮换出了个好价钱,弥补了很大的亏损。 陈粮越收越多,林茂沣的随从们都有些心焦。虽说林家家大业大,可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万一这些东西到时候全部砸在手里,血本无归地回京,家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再则那封信又诡异地很。 谁都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 而又过了几日,一队面生的人上了门。 他们骑着的马膘肥体壮,身上的穿戴虽然华贵,却搭配地有些庸俗,瞧着很像那些骤然暴富却没读过书的商户。林茂沣自然以为是哪个大户商家,迎出来后,接过对方递来的牌子,他浑身一悚跪倒在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为首的年轻人翻身下马,脸色尚浮着一路疾驰的潮红。他抬手抹了抹下颌处易容的银粉,似有些不舒服地挠了两下子,才道:“你要记住,我是贾家的四老爷。” “是,四爷。”林茂沣战战兢兢地将人请进去。他暂居的这间农庄,简陋不说,里头的牛粪都没有收拾干净。他和随从们仓促地将仅堪入眼的桌椅擦拭干净,还未开口,对方抬手道:“听说夫人给你送信了?” “啊这……连您都知道了?是啊,长姐前些日子刚送了信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面圣,也是第一次和李弘说上话。 他不敢打量对方,但这样子的见面,让他生出了与众不同的感觉。对方不再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神像,更像是寻常的人,不过是声色冷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