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静静地坐了许久。 她虽然整日费脑筋去谋划许多事,但像这样失眠的情况并不多。眼看今晚该是睡不着了,她干脆加班到底。 她将床板下暗格中的几封案卷拿了出来。 那是不久前“林婉”的灵柩出宫下葬时,林三老爷从温一进手中得来,亲手交给她的。 她不止一次地仔细翻阅过这些,但尚未理出头绪——温一进不愧是个人精,给出来的东西样样只有半卷,让她在一团迷雾里摸索到一点线索,然后瞎猜乱撞。 温一进肯与林家联姻,本质上和盈袖的行为是一样的,都是认为时局动荡、前途难测,死绑在太后这棵树上不如暗中给自己找第二条路。可就算他厌恶谢太后,目前也并不打算放弃谢太后这一头,故而不会全盘出卖。 林容对此十分头大,还无可奈何。 “……正熙三十六年,禹杭郡有一渔船失事……乾丰三年,禹杭郡发瘟疫,北上逃难者上万,沿途流民劫掠闯城,致使瘟疫扩散……长媳甘氏率众亲身前往施药送粥,感化上苍,获朝廷嘉许……” 一件件的往事,都是温家从小户发展为望族时、在江南一带的切身经历,算是一本官场笔记。这其中的很多事情都与谢家有关,或与谢太后在朝廷的政令有关。毕竟若是没有谢家的提拔,温家到现在都只是一个小官人家,没有资格屯田,更不能参与到江南盐税、海运、丝织等大事中。 林容将它们串联起来,手上的册子打好了表格,互相有关联的事件也被汇总到一起。可每一件事都有开头没结尾,或是只有只言片语,大半篇幅里还写满了对温家长辈的溢美之词。若是寻常人来看,看到的就是温家治家严谨、行善积德、奋发向上的美好家风传承,林容这样科班出身的经济师来看,也才看出少许王谢二族如何一手遮天的线索,旁的就没有了。 她想得到的关于林家遭到陷害的线索,还真挖不出来。 “没有关系,想找的东西找不到,是因为信息不足。”她喃喃念到,握紧了方才从那颗蜡丸里抠出来的字条,随即将字条凑近烛火,化为一缕青烟。 “王家勾结海盗通敌叛国的铁证,在闽南郡福州城白塔观往生门内”,简单的两句话,却代表了陈氏十足的诚意。 她其实有些疑惑,为何陈氏用来向她投诚、换取自己活命的东西,居然在千里之外的福州——难道陈家曾经在一个旧案上面拿住了什么内幕,并留存至今吗?而就算有证物留存,为何不存放在陈秉和任职的杭州,而要放在遥远的福州?迷雾重重的江南和战火纷飞的闽南郡,其中隐情会牵扯很多年前的案子? 林容揉了揉额角。 福州…… 闽南郡的属地长官姓江,是王家擢拔的人,这一点她在熟读闽南地志和吏部档案文书的基础上是有点印象的。 闽南这地方算是王家的地盘。谢氏虽也有些经营,但势力不广,在这地方没有太多主动权。 江布政使和之前的孙督军都是王氏的爪牙,他们在闽南为官多年……就算后来有谢家的子弟过去做督军,也还没来得及铺开势力就被李弘给收拾了…… 如今的闽南既凶险,又被王家渗透地极深,怕是不容易应付。 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急。 林家的危机虽然紧迫,却并非急在一时,毕竟这事情布局多年,想要爆发出来也不差这几个月;且闽南战乱胶着,短期内不会有大的进展。 甚至她还猜测,陈筠这个人心思细腻,怕是这其中有什么暗套在等着她。若贸然去试探,或许得不偿失。 不如等一等,既要寻找时机,也要在宫里做一些必要的准备。 “来人,去传南乔进来,让她把内务府送来的宫册帮我找出来。”她扬声传唤值夜的人,一边将案卷放回原位。 她应该要好生整顿一下宫务了——有心人早已对她虎视眈眈,林婉治丧一事后又闹起数次波澜,矛头越发尖锐。而陈氏又是这个样子的…… 前头铺的东西,这会儿都该收网了。陈筠是个危险的人,若能借此将她攥紧在手心里逃脱不得……怕是到那时候,才是江南混乱有眉目的开始。 *** 天气日渐冷冽,起先下了几场小雪后,突有一日鹅毛般的暴雪来袭,站在内宫墙上远眺便能瞧见万里寒光。 宫内薪火司的掌事海公公披风戴雪地跋涉到了毓秀宫,敲开门后,龇着牙抖落满裤子的冰,捧着对牌被宫人引进去。谁知到了等候的偏殿,前头竟还排着司织监、尚膳监、司礼监等好几个司处的掌事。 众人相互寒暄,凑在一处抱怨外头的暴雪。等里头姑姑叫了名儿,几人一一进去禀事儿,如此直等了半个时辰才轮到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