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战乱的消息传来之前、清和园贪赃案刚刚曝出时,他就问过林容一个问题。 “闽南海盗之事多年屡禁不止。朕要开海禁的国策遭到多方反对。他们都说,若是开了海禁,海盗会更加无所顾忌,在沿线形成难以捉摸的势力,沿海城池都会深受其害。甚至海盗被追逃时只需乘船海上遁走,我们就只能大海捞针。但你觉得,会不会另有隐情?” 林容想了想,回答他:“皇上不信任臣子们,怀疑真相并不是他们所说的这样,您的推断虽然有道理,但这样的思维太狭隘了。为什么一定需要一个‘隐情’呢?就算没有‘隐情’,他们阻止皇上的政令能得到好处,这里面有利益之争,这就够了。” 李弘笑道:“你这话虽然不俗,但你在闺中久了,对政事空有理论没有实践。如果你是我,你就会本能地生出我的感觉,并不遗余力地去追查。” 这话把林容噎住了。他不可能明白自己的身世由来,但他却猜得一点都没错——自己前世根本没有经历过一个国家的治理,自己拥有的是财阀斗争和商场决策的经验,然后套用在了当前。 她一时说不出话。 “我会找出真相。并且,我想和你打这个赌。”李弘很笃定地说道,那个时候他脸上写着胸有成竹。 林容只能笑他:“好啊。我们就赌一场。” 李弘满口应下。然而还没有等到他查出什么,孙督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就传来了。那一夜许多人都没能睡着。 林容看得出他也很沮丧。作为一国之君,没能在战乱发生前就做出正确的判断。 再后来,陈家贪赃一事查处地差不多了。他终于抓到了一直想要的线索,并拿着那份折子去了毓秀宫。 “陈家贪赃不仅仅是为了钱,更是因为,他们想要成为真正的世家却不被接纳。王家、谢家和你们又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是,林家之流,不过是个稍微庞大的官宦大户,王谢却是这个天下的掌权人。” 李弘告诉她,王谢两家拥有的不单是名望,官位,财富,最重要的是——土地。 不是几个庄子、不是什么良田千顷,而是淮河以南、越州以北,在夏国最富庶的江南地带,以郡县论的大片大片的田产都归属于他们。 在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时代,土地比任何资源都要珍贵。 “在广袤的郡县,在城镇和乡下,乡绅、地主和平民才是这个国家最庞大的人口。他们或幸运地继承了先祖的大片土地,或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勉强温饱,还有的因为入不敷出卖出土地、成为佃农。问题是,就算是富足的地主,他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名下的土地。” “律法上有明文。士农工商,占据绝大多数人口的农民们被士族踩在脚下。只有拥有官籍,自己的土地才能得到庇护。贫寒的孩子只要考中了秀才,就能够免交赋税。而如果既没有功名也没有身份,且不说土地是否会被夺走,其要承担的赋税也会沉重到难以想象。” “因此,地主们会将土地寄在当地的贵族或官僚名下。长此以往,门阀贵族会掌握大量的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 “率土之滨并非王臣。”林容一双眸子轻轻地眯起来:“更危险的是,王谢两族继承了先祖拥有的屯兵的权力。这项权力已经由先帝收回,看似平安无虞,可是他们却保留了麾下佃农能够免除劳役的特权。这导致依附于他们两家的平民甚至能够逃脱朝廷的征兵,只需要为贵族尽忠而不需要理会皇室!” 看似繁华的国度早已被少数贵族的一己私利,侵蚀地千疮百孔。 可是想要撼动这些人的利益,又谈何容易。 李弘付出数十年的隐忍来恢复科举,重新给与庶民打破阶层壁垒的机会,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江南富饶领土的实际拥有者不是朕,而是王谢二姓。”李弘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这个事实:“当然,他们需要下属,需要人手,林家、崔家、赵家、陶家等就都出现了。为了更好地平衡自己的统治,他们将少量土地和产业分割了下去。可惜,陈家这类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暴发户’,却受到他们的排挤。” 陈家在上京不受待见只是表象。 真正难办的是他们不被允许购买江南的田产。 世家圈子里既看不上他们肤浅没有底蕴,也自负地认为党羽根本不需要陈家的效忠。 “不过,陈秉和是个聪明人。他给出三倍于原价的高价,私下从一些家道中落、急于卖出祖产的贵族手中买下了田产。这些事情做多了很快就被王家得知了,但也无可奈何,就这样陈家慢慢地也拥有了江南田产……” 林容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 “等一等。三倍的高价?这样的代价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