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天明时分。

太后犯了头风、暂缓两日离宫的消息，在人们刚起身时就传出来了。大家惊诧之余，还未来得及派人去打探，竟有太后旨意传遍各宫：赵嫔昨夜一同犯了病，既不宜跟随服侍，留在宫里也不能帮着皇后办差了。如今她在望舒宫闭门养病，不日另选贤能的嫔妃协理六宫。

这道旨意，与太后离宫一般引人注目。

“娘娘，那江少使还真成了事！”

毓秀宫里，南乔忍不住喜道：“原是预备着旁的法子，不想叫她一人成了。也是咱们运道好，那本书可是让太后摆着看了一日呢。”

林容笑而不语。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绝顶聪明、无人能及的。但她做事情务必求个周全，细微之处滴水不漏，到了临头定还预备着退路，这才是她前世今生能走到这一步的依仗。

江少使送书这事，看似是赌个运道——江少使能找着机会跟随赵嫔同去长乐宫、还能见到玄光真人，这是其一；玄光得了宝贝，不自己独吞，而是拿出来献与太后，这是其二；太后初学道法，就能明白这典籍的价值，还肯花心思去翻阅，这是其三。

可天下万事，难道都是一个巧字？

太后本不爱学道，因玄光真人讲得好，便起了兴致——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

对谢太后的大小事宜，林容都会命令娘家私下搜罗消息，以备不时之需。但再怎样辛勤，林家的底蕴和王谢两家差的远，许多要紧的事，尤其是谢家有意遮掩的，能打听着才叫奇怪。

可太后修道这件事，偏还让林容看出了三分门道。

那位玄光真人原不是长青观的，而是南方云游而来，两年前进了长青观后逗留下来，不知不觉成了上座的道长。或许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从前宫里也常请长青观的道士、道姑们，今年玄光第一回进来，讲的东西与众不同，得到了太后赏识。

林容觉着，这古怪之处也有三。

一是据可信的消息，玄光出身南边的凌霄宫。道学不同于佛学，它的学术杂、道派多，尤其以南北派别之争最为激烈。如果她所学的和北边的论道相悖，那她为何能在长青观里安心留下？

二是她进宫后只给太后一人传道，不肯开坛和其余主子接触。看似清高，实则没有利用可贵的进宫机会多为自己谋求上进之路，这种行为非常罕见。

三是凭着太后的性情，实在不像能修道的。太后早年在朝堂斗争中站稳脚跟，到现在执掌天下，一个人对自己的信念足够强大就不会去再找另一个外头的东西来信。

出于本能，林容认为太后请玄光独自为她传道，这件事中另有隐情。

玄光在外头花高价求购一些道家的宝典、名画、宝器之类，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

当然这很正常，一个有本事的、清高的道姑，喜好收藏贵重宝器，没什么奇怪的。

但把这些都串在一起……

如果玄光被太后召见，并不是为了传道。

如果她搜罗的那些贵重之物，本是太后的命令，拿她当个幌子而已。

再如果……

太后的图谋是什么，林容的确猜不出来。送出去一本典籍，既是一把对准赵瑜贞的刀子，实则也为试探太后。

如今的结果让她满意，也让她心惊。

“不论如何，咱们按计划行事。”林容缓慢道。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条路走下去，到头来会看见什么。

***

太后一病，皇后和众嫔妃纷纷前来探望。

头风不是大病，又是被外物诱发，太后吃了章大人的药睡一夜，第二日已是缓和地多了。只是对自己吃的用的竟能被人钻了空子，日后若真有人谋杀那还了得。身居高位的掌权者多少有点被害妄想症，她恼怒异常，连着王皇后都受了斥责。

“管束六宫，赵嫔就是这样被管束的！”她余怒未消：“你性子和软，爱做好人，又如何管得后宫、管得天下！哀家看来，并非是长乐宫要讲道，倒是你这位无为而治的皇后该去念一念！”

皇后被她斥责已不是头一回。期初她还惶恐，后头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她心知，太后没能把凤位落在谢家，心里是有气的，自家虽也是太后选的，如何能比得上姓谢的。

再则，王家和谢家虽是百年联姻，各自的利益并不相同。只要自己不行差踏错，二十年后，这天下也就姓王不姓谢了。如今她仗着长辈的身份逞威风，实则又能把自己怎样？

皇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状似恭敬道：“母后教诲地是，都是儿臣办事不力。”

谢太后发了一通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