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个样子，咱们却是不好办了。”林容懒得与皇后打机锋：“陈氏罪证确凿，若是皇上没有别的意思，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如今拖在这里又是什么章法？依妾身看来，恐怕皇上另有后手，咱们非但不能对德妃动手，还要防着有心人趁乱发难呢。”

皇后闻言微微惊讶。

“你的见解倒是不俗。”她忍不住从贵妃软椅上端坐了起来：“说起那有心之人……这宫中的魑魅魍魉，怕不是少数。”

林容见她竟真听进去了，心里突然觉着好笑。

——对待过分现实的人，若是拿不出货真价实的好处，空口白牙很难蒙骗他们。可与之相对的，他们必然会存在另一个误区，那就是会被所谓的利益牵着鼻子走而不自知。

皇后进宫的日子不长，却已经漂亮地将陈家连骨肉带肉一块儿吞了，这样的胜利一定会让她心浮。如今皇后所想，定是如何乘胜追击，将陈家的一切为自己所用，还有德妃腹中的孩子……

可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又不免会畏手畏脚——因为她名义上的丈夫、那个她半分都瞧不上眼却又足以威胁她的男人，正在她身边虎视眈眈。

德妃这件事不知如何收尾，就像是偌大的好处吊在眼前却不敢伸手去拿，皇后纵然是个有城府的，此时都难免心急。林容顺着她的心意，只需稍作点拨……

“娘娘以为如何？”她缓慢而清晰地道：“德妃有孕，又很快获罪。皇上金口玉言，要将德妃禁足并由娘娘管束。明面上是信任娘娘，可谁知皇上是什么心思？试想，若是德妃‘畏罪自裁’，娘娘又该如何？”

那她怕是要被皇帝攥住这个把柄不得翻身了！

皇后如何想不到这样鸡飞蛋打的糟糕局面。德妃被人毒杀不要紧，要紧的是大夏国的皇嗣。

林容所言“后宫中有心之人”，这话虽然不堪，却已经说得够客气了。真正会对德妃动了不轨之心、想要一石二鸟嫁祸自己又除掉世家血脉的，怕就是皇帝此人。

林容瞧着皇后面上显不出什么，目光却十分地冷，便猜到她对谁动了气。

不动声色一笑。

“今儿天色不早，妾身要去为太后娘娘抄录符纸了，还请娘娘恩准妾身告退。”她收敛神色，站起身道。

皇后微微一愣，这才想起。

佛道之争古来有之，当今夏国里佛学却隐隐被道家压制。如今信佛的人不算多，修道的皇亲贵族却不少。

太后本不是热衷道学之人。但夏日来临后，太后为求静心，采纳了臣子的建议请上京长青观中一位有名的道姑、名号玄光真人的进宫论道。原本只是随意听个响儿，不料这位道姑有些本领，几日下来哄得太后开怀，此后日日召见她。

宫中世家出身的嫔妃们都指望着太后赏饭吃。赵嫔这样得用的，能够常去去长乐宫向太后禀报大事小事，其余费尽心思也讨不得好的大有人在。如今一瞧太后有了一样中意的事情，可不是寻着了门路。

林容就是这类人中的一员。

皇后瞧她神色踟蹰，想到她在太后、皇帝面前都不得宠，好不容易攀附上了自己，其中辛苦如何能为外人道。不由觉着她也怪可怜的。

“太后身边不缺伺候的人，你若想得她老人家青眼，可要好生筹谋才是呀。”想到自己身为皇后，非但不需要刻意讨好太后，反倒能够凭借王家、谢家错综复杂的联姻和自己手中的权势，让太后对自己心存忌惮——皇后不免得意起来。

林容叹气道：“皇后娘娘教诲地是。”

皇后笑道：“你且放宽了心。你是个实心人，安分服侍太后，她自会知道你的好处。赵嫔那样投机取巧的，一时得意，日后怕是不如你的。”

赵嫔对皇后恭敬顺从，办事又仔细，本是挑不出错的。林容能得皇后这样一句评语，脸上如何不高兴，忙郑重地谢皇后赏识之恩。皇后身居高位，看到下头人为了自己一句偏颇的话就喜上眉梢，心里自然舒坦。

遂一挥手，让人去送林容出去。

***

林容一番谋划并未白费。

皇后承太后、皇帝旨意，将德妃废去封位、收回其金册金印，万春宫偏殿的嫔妃全部迁出，只留陈氏禁足其中。随后又下令用心看顾她，遣了二十多位得力的宫人把万春宫围成个铁桶，且仍供着妃位的份例给她，万不能委屈了她腹中龙胎。

“皇后能听从我的建言，并非是我多么擅长体察人心的缘故。”林容专程召了栾姑姑近前，屏退旁人道：“我先前叫你去打探的事，怕还真叫我猜中了。”

栾姑姑一惊。

忙肃然道：“娘娘是说……陈氏当真曾与皇后有过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