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主儿稍安勿躁,皇后娘娘正装点衣冠,不时就来了。”长秋宫的掌事笑着朝满屋子的嫔妃们解释。 今儿正是四月初十,该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了。 和从前性子强势的谢皇后不同。王皇后生着一张容长脸儿,凤眼弯弯,未开口就三分笑,虽称不上多么的美貌,却是个敦厚可亲的面相。日常处事更以宽厚为主,让满宫里都赞扬她的仁慈。连每日晨昏定省,她都只命令整日子每旬一次即可,不需要常常辛苦前来叩拜。 当然,这仁慈也不全都是好处,太后就多次不满,训斥她不懂得严明法度,早晚让人失了规矩。 皇后未到,长秋宫对待嫔妃们的礼数十分周全。小宫女们齐齐上前捧了茶点,还按着各宫娘娘们的喜好,玉嫔面前给的是温水,静妃案上端的是六安瓜片,赵嫔则摆了性温的红茶等,不一而足。 那玉嫔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神色恭敬中透着轻松自如的愉悦。坐在她身侧的赵嫔,面上矜持自得,正把玩着太后新赏赐的翡翠戒指爱不释手。其余位份不高的偏妃们或奉承宠妃,或四下谈笑。 一众姐妹亲如一家,大殿里头其乐融融。 只是,总有那不懂事的人——从前的丽贵嫔是新妃里头一份的风光,如今被赵嫔死死压住,似乎十分不甘。她冷眼看着,竟没有人想要凑近她说话,深感一朝失宠茶都是凉的,忍了半晌向赵嫔宫中的吴德仪怒目道: “几日不见德仪,我记着从前见了我还叫一声娘娘的,如今打我跟前走过去都不认识了。不知是德仪的礼数没有学好,还是上了年纪眼睛花了。” 吴德仪一愣,扭头看她。 林容挑衅地笑了笑。 吴德仪并不是个逞一时之快的人。只是如今形势,她的主位赵嫔是把谁踩下去自己才上去的,宫中人人皆知……再看赵嫔,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 便努力地将习惯性低顺的眉眼挑高了,一声冷哼,“哟,原是贵嫔娘娘呢,我还真没有瞧见。”吴德仪不擅长吵架,好在她聪明,一边思量一边也能说得出来:“方才未向娘娘行礼实在不该,可妾身也是情有可原。您瞧,您这一身翡翠的头面还是去年的水种了,暗沉沉地;您身上穿着的料子也不知搁置了多久,上头似蒙着一层灰。我方才见了,险些没有认出您呢!” 说罢,她草草施了礼,顺手弹了弹身上鲜亮的姜黄绣芍药对襟缎裙,似乎嫌弃这一礼弄脏自己的新衣。 众人都笑着看过来。 皇妃生活何其无聊,都指望着能看一场好戏来愉悦身心。眼看丽贵嫔从新妃的头筹,变成如今没能抓住新后进宫的机会、沦落地泯然众人,再被吴德仪讥讽来取乐,真是值得观赏呀。 戏台子上的林容静静坐着,似乎没有反唇相讥的意思。众人不免失望,却听林容下了决心,开了口:“听说吴姐姐向来温柔随和,人缘极好。我虽是贵嫔位份,年纪却小,有些不明白的还请姐姐教导。” 吴德仪心里撇嘴。 “贵嫔有什么话要问?” 林容笑面如常:“翡翠和绸缎的质地如何,我的确不大讲究。只知道自幼父母教导我说,做人要重情重义、而不是重身外之物,偏巧是那些没有家风底蕴的破落户儿,一夜暴富后,对珠宝财物十分较真。我看赵嫔的戒指水头很好,可人家戴着的镯子不过是寻常白玉、上头刻了些花样,想是娘家带进来的念想。吴姐姐你说,非要从头到脚佩戴昂贵上品的物件,才算体面么?” 吴德仪一张脸涨红了。 世家女拿着身份摆架子、讥讽她们寒门宠妃是破落户儿,并不稀奇。可寻常世家女崇尚贞静贤德,就算抬杠也不能像自己一样亲自上阵,噼里啪啦一通说出来,这幅形象难道不是急躁浅薄,要失身份的么! 吴德仪对此很疑惑——不但对林容能有这么利索的嘴皮子感到困惑,更是费解一个失势的妃子不肯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大放厥词、还当着自己的靠山赵嫔的面,她不怕么? 可林容还在喋喋不休。 “再则,我还想问吴姐姐,人受了威逼利诱、做些违背本心的事情,虽能保一时的安稳,可长久下来,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是要后患无穷的罢。”林容声色不复凌厉,缓慢中却听得吴德仪一阵瑟缩:“况且,有些人言而无信,若是许诺了姐姐什么,事后却蒙骗姐姐,又该如何呢?” 便是个外人,都听出林容的意思。 吴德仪是个圆滑的人,不会轻易开罪谁,当然也不是没有——如果对方再也翻不了身,落井下石没有代价,自然不需顾忌;或者是有谁给了她很大的好处,教唆了她,譬如现在站在她身后的赵嫔。 林容说得够清楚了。 吴德仪脸上泛出些青白。她原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