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月儿悬在云端,水银一般的光辉洒下来,把华阳宫朱门前的一片紫竹林映出些纵横交错的疏影,倒有几分意境。 李弘坐在龙撵上,在宫门前出神地顿了好一会儿,也不让人去通传,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您这是,进还是不进呐?”常喜公公胆子大,上前催。这已是入了深秋了,夜里风大,他是怕主子扑了风。 李弘收回目光。 他其实并不乐意进华阳宫……新进来的阮容华是个浮躁性子,怕是比她姐姐更不安分。 白日里,下头人说赵婕妤躺了一整天,似乎是刚进宫犯了饮食不调的毛病,他就想着回玉婕妤宫里罢了;可谢太后又隐晦地提什么“新妃侍寝的规矩不能丢”,威逼敲打他,让他今夜定要挑个新妃。李弘原想着挑那位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崔容华,可当他看到华阳宫惠妃被夺凤印的狼狈后…… 他升起了恶趣味。 摆驾华阳宫的行为让谢太后用晚膳的时候差点噎住。 当然李弘这边也不好受。 做一国之君是不能随性生活的,他的父辈们并没有一个过得容易,这他都知道。可他们所有人加一块儿,也没受过自己这么多的罪。从小到大连喘口气儿都由不得自己,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一天不敢松懈。 帝王不能交付真心,男女欢爱之事,他本不该奢求太多。可别人做皇帝至少能有几个舒心的嫔妃伺候着,混到他这样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还要日日去临幸自己厌恶的女人,也是少见。 前头结发的谢皇后,金尊玉贵、目中无人,仗着世家出身竟敢轻视他;后有傅贵妃陪着,可这位民间来的美人儿只知风花雪月,没有半分胸襟和智慧,他实在难以和一个花瓶产生什么真情。其余的惠妃、德妃、静妃……都只是在他身上各取所需的人。 常喜是自幼跟着李弘的老人,看李弘面色沉沉,约莫就能猜出他的心思。 常喜在心里叹一口气。 “主子,您想去哪儿,便吩咐奴才们吧。” 常喜这是劝他,实在不乐意了就随性些,到底不是什么大事。难道今儿去了玉婕妤宫里,明儿谢太后就能抓着这样一件小事跳脚不成? 想去哪儿? 李弘一怔。 刚想脱口而出一个“玉婕妤”,又顿住了—— 他喜欢裴小怜吗? 似乎不是。 娇媚动人的姑娘,的确会勾起一个男子的心绪;可日子久了,也就没多大的意思。 再美的容颜,再体贴的侍奉,都是对方把自个儿当成一棵摇钱树的结果。很多时候活得太明白不是好事,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女人们想要什么,裴小怜要他的宠,要他给的封位,所以才会尽心尽力。 可能做到裴小怜这样的,已经是极好。旁人因着不够聪明、不够机灵,心思就那么摆在明面上,更让他恶心。 至于其余人……也不是没有能让他舒心的。譬如那天在落玉堂里,那女孩儿知礼数懂进退,又有几分睿智,侍奉自己的时候还比旁人更细致些。若她说的都是真的,并不会以出身高低来评判一个人,也就不会瞧不起自己的生母,那这样的女子才是他一直要找的人吧。 最要紧的是,她当真对自己动了情!她出身高贵,本可以凭着谢太后的扶持横行六宫,根本不需要来讨好他这个傀儡皇帝,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自己。若不是真心喜欢,她又何须这样做,她和旁人都不一样…… 等等! 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不必麻烦了,进华阳宫。”李弘捏着自个儿的手指下令道。 他该不是脑子糊涂了,竟对自己的敌人起了心思?唉,这天儿当真冷下来了,风一扑,倒让他神经都恍惚了,净寻思些没谱的事儿…… 皇帝好不容易进了华阳宫,常喜一群人都松一口气。 阮明玉住在偏殿清袖阁里,早早地装束得体,站在院门外头吹风等皇帝,吹得手脚都冰凉了。 和林家姐妹不同,阮惠妃当真是疼这个妹妹的。婕妤的位分还不能做一宫主位,惠妃就给捞到自己宫里生怕外人欺负,又挑了个风景雅致、装潢华贵的阁楼给她住。今儿真要侍寝了,阮惠妃亲自盯着人给她从上到下地收拾,用的香料还是李弘素来喜欢的甜香。 圣驾浩浩荡荡而来,阮明玉一瞧,登时喜得满脸飞红,扑上前扶了李弘下轿子:“皇上,您可算想起嫔妾了!嫔妾就知道,您不会被玉婕妤那出身卑贱的妖媚狐狸给迷了眼!” 李弘:…… 他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类似的话听多了,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