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座上,钟铉老辣地发觉了张以舟瞬间的失神,他笑道:“那是老夫的小孙子,和将过门的孙媳妇,小孩子不懂事,敲的乐声不成调,扰尊客耳朵了。” 张以舟含着笑微微低头,再抬眼,又是温温和和,不露城府的模样。他抬起白玉杯,道:“才子佳人,最是相配,以舟在此祝新人百年好合。”说罢,一饮而尽。 “老夫谢过了。”钟铉挥了挥手,让侍女再给张以舟满上酒。 宴厅里婀娜的舞女又换了两波,酒宴过半,钟铉再次对张以舟开口,“尊客来得巧,老夫为孙女的喜事准备摆上七日宴席,与江湖好友欢庆尽兴。先生不如也留下,一同热闹热闹?” 张以舟道:“此番盛情,却之不恭,以舟便厚颜打搅了。” 钟铉笑意更甚,让侍女下去给张以舟一行安排客房。 舞女舞尽后,宴厅里又开始了飞花令、猜字谜、挑菜宴等等雅玩,行过子夜,今晚的欢庆才算结束。 钟家的管事带张以舟他们离宴歇息,穿过重重华服时,他们与齐蔚擦肩。 齐蔚定在原地,半启唇齿,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抬手想拉住张以舟,但一个男人先搂着她的肩,带她离开了。钟铉的小孙子亦步亦趋,追着齐蔚去。 而张以舟,脸上始终挂着笑,对同他打招呼的宾客致意。他的目光略过所有人,又不曾为任何人停留。 管事一走,骆羌急问:“以舟,你是不是知道齐丫头也在这?她怎么突然变成钟铉的孙媳妇了?钟铉几个意思?” 张以舟泛白的手掌握着桌角,他缓缓在竹椅上坐下,“钟铉原本想自立为王,但他如今改变主意了,转而坐山观虎斗。把我们留下,是争取时间。他一定已经把我们的消息放出去了,他要等其余几国向他发出邀请。” 他直接跳过了齐蔚的事情,骆羌只好放弃。“钟铉野心太大,除了我们,谁想与虎谋皮?” “只要有利可图,就有人想。”张以舟道。 他们远道而来,又任由钟铉摆谱,是为着钟家的钱和势。砦河之战只是开始,这盘制衡了两百多年的棋,在岐南国国灭时,便已经失衡了。此刻,乱世之争,击鼓传战。 雍梁这些年算是激进地前行,但要应对大规模的战事,国库显然不足。除开五国,论天下的金库,不过是那五大家族。 掌握天下金银的万里钱庄虽是雍梁所属,但雍梁朝堂上下,至今未见过万里钱庄真正的主人;把控粮食商道的西周家,毫无疑问追随上北国;司掌海货的巩家这几年已经成了魏远权臣的附庸;而以牛羊肉牟利的燕山国穆家则在司马朝胤不讲道理的搜刮下,名存实亡。也就剩下一个从万雪叛逃的钟家,有可能被雍梁争取到。 张以舟不得不试。他们需要钟家出军资,需要钟家囤积的货物,以及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声望。 “砰砰”,西周家的姑娘们来了,西周珠颜问:“以舟,你的腿是不是冻伤了?” 骆羌这才注意到,张以舟的膝盖在轻颤。他骂了一声,连忙找军医进来。 剪开衣物一看,张以舟的膝盖已经被冻得溃烂了。就这样,张以舟还面不改色,和钟铉在宴厅里谈笑半宿。西周家小一些的那孩子,被吓到了,哇一声哭了起来。 “你哥哥若知晓,得多难受?”西周珠颜捂着嘴,带着几个妹妹退到屋外。 西周珠颜站在花灯下,将三个妹妹搂进怀里,恍惚想起张以渡说,他并无多少心愿,只希望家人过得顺遂。她和张以渡是一类人,对他们而言,责任比什么都重。可有时,他们竭尽全力,也挡不住倾斜向家人的风雨。 “姐姐,那个人是谁?”西周珠珠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黑影问。 那是个女人的身影,她站在窗下半侧着身子,向里张望。 西周珠颜皱了皱眉,抱臂向那女人走去。走进了,才认出,那好像是钟铉给他孙子看中的一个姑娘,似乎姓齐? “齐小姐,”西周珠颜道,“天色已晚,有事么?”这是逐客令,西周珠颜对钟家的人毫不客气。 那姑娘显然感受到了带着敌意的威慑,她扯出和善的笑,说:“姐姐,我想见见住这的人。” 钟铉来,都休想见,你又算什么?西周珠颜本想如此道,可她打量着这姑娘,忽而想到深夜来访,能有什么事?况且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不怕瓜田李下吗?西周珠颜平复了怒气,道:“你可知里面住了什么人?” “张以舟。”这姑娘脱口而出,“我、我是他朋友。”她紧握着两侧的裙边,期冀又小心。西周珠颜把一个个妹妹送出嫁,她知道小姑娘的神色比话语更诚实。 她旋身,道:“嗯,跟我来吧。”她带着小姑娘去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