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被转移注意力的庄大人根本没有留意到宣王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手，他望着陈舒青，眼中闪出诧异的光芒，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办了平民学校？”

秀水职业技术学院只不过是九边一个小城的微末变化，除了礼部因为不可说的原因加以关注外，帝京人们对此毫无兴趣。至多提起来赞叹一句，“女帝恩泽”，赏赐了秀水那个女孩三名织工。

至于织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

因此，庄大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陈舒青也很诧异，她隐约感到庄大人态度的变化包含着很重要的信息，只是自己还摸不透这意味着什么。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引出这个结果的宣王，只见这位殿下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尽可直言。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没有宣王撑腰，她也不得不开口了：“大人明鉴，下官是在秀水办了一所职业技术学院，除了让他们读书识字外，还教授纺织、木匠等技艺。”

庄大人皱起眉头，似乎对后半句很不满意。陈舒青哪里不懂他的心思，也不给他询问的机会，立刻躬身续道：“我家本有书院，面向愿意进学的孩子。得郡守陈大人与乡老之力，便是贫家子弟也可以获得奖学金，又或者通过勤工俭学继续自己的学业。”

庄大人的脸色好了一些，道：“‘奖学金’听起来不错，不过‘勤工俭学’又是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司业，道：“我怎么没有看到相关的文书？”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国子监是顶级的学府，实则它更重要的职能是管理各州府的教育事业——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教育部。

因此，像秀水新建学校这样的事情，庄大人理应能看到相关的文书。

司业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秀水学政的文书没有送来。啊，不是，是送来了，但是……”

这样关涉政务的事情，便是不通庶务的庄大人也知道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询问，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名司业，道：“一会儿你把文书送到我的公房。”

然后，他用一种算不上和善，但也并不严厉的口气道：“既然陈女官有意参观国子监，那就随老夫来吧。”

他也不管陈舒青回不回应，转身就朝里面走。国子监的官员们互相对望，一名博士犹犹豫豫地道：“大人，国子监乃国朝文教圣地，怎么能让一个女子——”

庄大人看了一眼这名博士，道：“有理，现在你就写一封奏折送到陛下面前。”

博士满脸通红，别说让陈舒青参观国子监本就是女帝的旨意，就是对着女帝谈论“女子不当如何如何”的话，也是够他受的了。

庄大人乃是前朝老臣，连怼过女帝多次依旧受到尊重，所以有底气站在大门前阻拦陈舒青。他一个博士，恐怕女帝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听过，怎么敢去触这个霉头。

想到这里，这位博士就准备缩了头，不再吭气。可是庄大人这一次却没有放过他，走了两步，又道：“你一会儿把写好的奏折也送到我公房来。”

庄大人特意加重了“也”字，目光却是扫向了方才那个解释不清秀水公文去向的司业。

这一波输出，充分展现了庄大人作为一名上官的魄力。陈舒青和丘敦雨都肃容，默默跟在庄大人的身后进了国子监，生怕自己一个举动不当，也被波及。只有宣王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潇洒地走在最后。

在礼仪上有几分古板的庄大人道：“殿下，您应该走在最前面。”

宣王摇摇手，道：“孤生平第一次来国子监，自要好好游览一番，你们先去忙，先去忙。”

庄大人本来就和他没话说，闻言也不再多事，指了另一名司业去侍奉，以防这位殿下有什么想要询问的事情，也好有人回答。

至于那两个被分配了任务的司业和博士正两两窃语，低不可闻。庄大人看了一眼，一甩袖子，带着陈舒青他们继续向内。其他的司业博士等人纷纷散去，回到自己的公房理事了。

庄大人的公房很是请简，除了一架子书外，便只有一张放满了书籍笔墨的案几和四把竹椅。

陈舒青看得分明，那案几上的书本却是厚厚一叠教案，原来已经升为祭酒的庄大人仍然没有停止亲自教授学业。恍然间，她明白了方才宣王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

这位庄大人真是一个一心传道授业的教育者啊！

有了这样的体悟，陈舒青忽然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应对这位老大人了。这一次，她有了充分的把握，一定可以争取到庄大人的支持。

国子监外不远处就是几个月前仆兰成和谢峰聚饮的酒馆。后来因为牵扯到米陉被杀的案子中，这处酒馆也关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