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后，很快就是过年了。

白木书院的学生们都放了假，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们则分成了两种，家境比较好的也回家了，有几个本是孤儿的学生却愿意跟着自己的老师多做两天工，只要学院管饭就可以。

陈舒青特意让王念盛买了年货，让这些孩子们一起过年。然后按照他们做工的件数给结算了工钱。尽管只有几十个铜板，那些孩子们还是触动万分。有的人将铜板揣在怀里，摸了又摸；也有人拿了铜板去买新衣，换上之后，走到僻静处，默默坐着回忆幼时安乐的日子；还有人捧了钱去问阮芳，这些钱够不够去交白木书院的束修。

阮芳和王念盛都不是多言的人，但是他们却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陈舒青。陈舒青听后，久久不能出声。她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肩上，有着比预想更多的责任。

不过终究是过年了，她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脚步，和亲人们一起享受这段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何况这也是陈舒青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新年。秦氏一早就给她量了尺寸，要做新衣。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忙忙碌碌，跑来跑去的原因，这一年陈舒青变化格外大。

按照秀水的风俗，年三十的时候，必要团年的。本来陈家已经分家，陈泽成他们不需要回老宅。

但陈泽贵特意上门邀请弟弟一家回去团年，又说陈书文此次考试失利，心情一直郁郁。这种情形下，秦氏也不好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心中始终关怀着两个侄子。

本来在听说陈书文从北卢回来后，陈泽成就想要登门拜访。是陈舒青劝他趁着年前的时间多给谢峰讲些书，这样等到谢峰回帝京过年的时候，也能自行复习。又说陈书文本就是拒绝了白木书院的邀约前往北卢读书备考的，此时名落孙山，需要一段时间让他缓和一下心情。

陈舒青也不绕圈子，直接对陈泽成道：“父亲，若是大堂兄骤见您意气风发的样子，恐怕心情会更低落。”

陈泽成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我哪里有意气风发？”他看看女儿，又看看如今仅剩的珍贵弟子谢峰。

谢峰知道陈舒青心意，见到先生相询，也认真点点头，道：“先生最近确实容光焕发。”

“是吗？”陈泽成想想自己从帝京回来之后，的确是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天给谢峰讲十个时辰的课——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上午还要给大版的许书生等人讲课，下午有时候也会抽空给蒙学的孩子拔高。

但是其他的时间，他几乎都扑在了谢峰身上。陈舒青清楚地记得，冬至的时候，她路过小课堂，听到陈泽成在给谢峰讲韵律，到了腊八，他就要求谢峰以“施粥”为题写诗。

这是不是太快了？

好在谢峰也不是那等惫懒厌学之人，相反，他比陈泽成还更投入。一首做不好，他就接着做第二首。陈泽成说他韵部不熟，他就提早一个时辰到书院，站在柏树下背诵。

便是好学如秦兴昉，也没有他这样莽干的。

这样师徒俩配合默契，虽然也会因为谢峰难以快速掌握一些比较艰深的知识而受到打击，但总体而言，他俩就像两匹拉着车的骏马，并肩疾驰向前。

陈泽成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他感到自己像是回到了青年时代，那种对未来抱有无尽畅想的热情充斥在他的心间。

洪殷雷的死曾经带走了他的理想与信念，重新参考并获得举人的功名让他复苏，而谢峰的求学之路则成为了他焕发生机的最关键一环。

这样的陈泽成，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熠熠生辉的。连秦氏最近都觉得自己的丈夫顺眼了许多，不再时常露出那种意志消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