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十足的奸商,刘柳心道,若是抵卖了这良田,他们往后便只能做佃户,若是自己猜得不错,那同娘亲提出要购田的地主,正是孙家人。刘柳愈想愈激愤,猛地一掌拍在了案几上: “倘若报官能将他正法,我定要在状书上写满他的罪行,再让他吃下去!只可恨那胡县令是个糊涂官,想来定是与孙家官商勾结!他们只需用富贵买通权势,在无声无息中,就能拿捏平头百姓。” “若是他再来纠缠绣坊和小春该如何?”姜眉芝微微皱起了秀眉。 “他对小春的兴趣应是不大,否则也不会任由他的夫人上门来叫嚣,他们孙家靠的是马行起家,几十年前战火纷飞,马行盈利,孙家得以壮大,可我这是绣坊,与他们的营生八竿子打不着,他竟也要妄想据为己有,我与南州商会会长有几分交情,尚可防他,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九娘子慢慢起身,接着道,“刘柳说的不错,必须状告他。” 刘柳叹了口气:“可我没有一点证据,没有一丝胜算……” “当然不是现在。”姜眉芝上前握住她手安慰道,“这厮为恶已久,手段狠辣,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不怕他不露出马脚,但他有县官相护,势力雄踞,你需得等待时机。眼下你要振作起来,莫要抵卖了良田。” 刘柳垂着头沉默半晌,她在心里思索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望着姜眉芝,目光热切地道: “嫂嫂,我想挣钱。” 姜眉芝的双手被她反手握着,她手上竟传来了许多热量,这姑娘,好似永远都是浑身干劲的模样。正愣住的瞬间又闻她道: “我知道,若以我现在的能力想要斗过孙峡璧,就是用卵砸石头。” “你说的可是‘以卵击石’?”九娘子在旁强忍住笑意问道。 “对!嘿嘿,我就是这意思,”刘柳倒也不觉得尴尬,大方地承认,“从前我只觉得家人和乐,劳作三餐,日子安稳就好,可如今我才发现,银钱能救人,也能吃人。我定不能做被吃的那个!嫂嫂曾经在家中经营家业,可否教教我?” 姜眉芝沉思片刻,引着她走到绣坊外: “你跟我来。” …… 市集边的小茶馆,置了两层小楼,一层摆放的是给行脚过客随喝随坐的方桌,人声正喧嚣。二楼则是几间雅座,此刻只有两位客人,便是姜眉芝与刘柳。 “嫂嫂为何带我来此。”刘柳喝了一口茶,这茶果真比爹寻常泡的陈年茶饼要好喝多了,既无浮渣,也无沉积。 姜眉芝却未言语,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良久方才睁开: “阿柳为何愿意信我?” 这个问题倒是刘柳没想到的,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她认真地想了想,扬起嘴角:“起初是觉得嫂嫂是我见过最貌美的女子,温柔得体,我颇有好感。后来我发现嫂嫂身上不止有美貌呢,你在我心里好厉害的!” 姜眉芝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我很羡慕你。” 还未等刘柳反应过来,姜眉芝又接着道: “我并不想回忆我在姜家的日子,但不知为何,我就是想说与你听。我是庶出的女儿,上头有嫡兄姊。我嫡姐自小体弱,被父亲联姻到了南州,我兄长是不成器的,只知享乐,不但没有考取半点功名,生意也一窍不通。我父亲并不喜我,我只好用功读书习礼,练琴棋书画,攻诗词歌赋。直到一次宴会,我无意中算清了一本帐,我父亲终于注意到了我,再大些便让我跟着经营布行。” 她抿了口清茶,继续道: “可就算我做的再好,也得不到我父亲的半点疼爱,他连我那病弱的嫡姐都能狠心嫁到南州城里,对我,自然也是利用罢了。我发现布行亏损严重,原是多家掌柜暗通款曲中饱私囊,我便将人全换了,布行重新盈利。可我父亲竟觉得我的势力威胁到了他,我苦苦挣扎隐忍的经营,一夕之间化为乌有。我父亲不再让我接手,他打算把我嫁到偏远的海上之城云州,给一个年逾花甲的船商当继室。” 刘柳听得心里一阵发酸,未曾想到,面前云淡风轻讲述过往的女子,竟也生活得这般艰难。 “天底下哪里有将女儿视作仇人的父亲!这不是推你入火坑吗?我还以为你在姜家过的是好吃好喝的日子,却没想到,竟是这般……” 姜眉芝望着窗外,一改温柔神色,语气中满多了几分坚毅:“所以,我必须赶紧给自己选一个能说服我爹的夫婿。我嫁人不是找归宿,而是寻起点,我在官府的布告上看到本县预备乡试的名单,唯有两人。” 刘柳着手重新添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那另一个申秀才虽比不上姜家富庶,但祖上也是世代读书人,你怎么就选了家境贫寒的许青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