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下了许多雪。 迟岚抱着暖炉从马车里出来,车夫在地上放了凳子,她踩着下了车,随后皮靴深深的踩进厚厚的积雪里。陈嬷嬷一直为她撑着伞,避免鹅毛大的雪花落到她身上。 新都这鬼天气,她心里咕哝着,都已是第三年了,她仍未能习惯。旧京从来没有这样厚的雪,冬天也没有这么冷。 “宁夫人家以后不必再去了,同阿栋说一声,往后宁府的管事上门也不要再搭理。”迟岚一边匆匆走着,一边目不斜视地同陈嬷嬷说话。 阿栋是陈嬷嬷的儿子,尚未及冠,平日里帮着陈嬷嬷管外院的事。陈嬷嬷有些惊讶:“宁府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可今年也做了几千两的买卖……” 几千两可不是小数,赚头不会少于一千两。 “宁府早晚要出事,你等着瞧吧,说不准就快了。”迟岚冷哼道:“口无遮拦的一家子,自以为与宫里贵妃沾了边,竟比皇亲国戚还张狂。” “他们说了大不敬的话?”陈嬷嬷不禁好奇问。 迟岚一顿,淡淡道:“你吩咐下去便是。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不好再外传,我只当没听到。” 陈嬷嬷便知是不能告诉自己的话,也不再多问,只护着她一路进了屋里。 这是迟岚到新都后买的宅子。她原以为自己那几千两银子在新都也做不了什么,毕竟旧京那些夫人们开口闭口都是上万两银子的营生,谁知这样一座两进的宅子,一千两出头便买到了。 宅子位置不好不坏,并不是最靠近内城的那一片,但也离得不算太远。 “您这也是赶巧,这户人家原是从旧京来的,花了大价钱才买了这宅子。谁知家里长辈一直水土不服,闹着要回老家,这才不得不便宜卖了。”牙人带她看房时是这样说的。 迟岚才不信:“莫不是还有别的缘由?这也便宜太多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若不是清清白白的房子,我可不敢买。” 天上的馅饼,怎么也不会掉到她这种初涉新都的人头上来。 牙人原还想搪塞过去,见她不依不饶,这才低声说:“这话我同你说了,你可别说给旁人听。实在是这户人家的老爷得罪了宫里贵妃的娘家,处处被挤兑,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急着脱手。别人知道他们着急,一个劲儿压价;您初来乍到,银钱给得痛快,他们便毫不犹豫的应了。” 迟岚没说信不信,回去之后多番打听,确实未曾听说这户人家有别的事,这才放心,通过牙人把房子买下来了。 房子交到她手上时,屋子里全是空的,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搬不走的也都卖掉了,房子里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迟岚雇了人打扫房子,又亲自去买了家具,几年下来,这座宅子才算像模像样。 饭菜都是按时做的,做好了便温在炉子上,等她回来就能开饭。 迟岚吃得不甚专心,她一边吃着饭,一边拿出账本来看。 陈嬷嬷忍不得又劝几句:“娘子总这样可不好,吃饭时就好好吃饭,快些吃完了再看不一样么?” 迟岚只笑了笑:“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哪里等得?在路上我就一直琢磨着这事了。今日陪那些夫人们说话,听闻宫里贵妃不喜禹州的轻慢,往后这禹州的东西都不好再给她们看到了。我刚翻了一翻,发现账册上不少货品都是从禹州运过来的,这些暂时不能卖给她们了。若是库房里还剩下的,且先卖到别处吧。”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了,禹州新鲜物事多,别处没有他们那么大的港口,一时半会也不知哪里能补上这个缺。” 生意上的事情,陈嬷嬷帮不了她,只能听着,同时给她夹菜添茶。这宅子里仆从不多,除了陈嬷嬷一家,便只有一个带着女儿的厨娘。粗活俱是陈嬷嬷的丈夫和儿子做;后院洒扫和日常三餐就落在了厨娘和她女儿身上。至于外头的事情,只能迟岚自己扛着了。 吃完饭,迟岚便去书房里算账,厨娘的女儿阿菊捧了一只碟子过来,里面是切好的几片苹婆果。迟岚原没在意,吃了一口才发觉这是什么,便问阿菊:“这苹婆果是哪里来的?” 原先在旧京,冬日里吃苹婆果并非罕事,但新都不比旧京,这几年外头也乱,像他们这种人家吃苹婆果可就不是寻常事了。迟岚给他们的每日花用也买不起这个。 阿菊怯怯地说:“是门上送进来的。” 阿菊才十二岁,平素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若是再得体些,迟岚也不必总是让陈嬷嬷陪自己出门了。 迟岚便叫她去门上问一问。不多时,陈嬷嬷来了,颇不好意思地同她说:“苹婆果是迁公子命人送来的,阿栋怕放坏了就送了进来,我刚教训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