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素交好的那些朋友,迟岚并不认识。墨素不喜她,自然也不要她在朋友面前露脸,是以迟岚只知墨素从前朋友众多,总有许多人来拜访,或者邀请他去做客。 墨氏落魄后,曾有许多人来寻墨素。宅子小了,不像从前什么消息都捂得严严实实,今日有上门来在墨素面前炫耀的,明日有来劝墨素低头的,后日又来找墨素叹世道艰难的。 他们许久没添过新衣。有一日迟岚想拿仓库里的料子出来给墨素做身新衣,不料前脚才将布料取出,后脚墨素就派人过来拿走了。仆妇说今日的客人穿得寒碜,像是许久没吃过饱饭的样子,公子叫取一匹布出去。 这年头一匹布可以换不少东西,又不像银钱那样直白得叫人羞愧。这家里横竖是迟岚做不了主的,她便将布匹给了仆妇,恨恨地想就叫墨素穿旧衣破衣好了,脸面都丢光了才好。 这家当若只是他们两个花用,倒也勉强过得下去,可墨素这东一施舍西一施舍,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这一日墨素又来了客人。迟岚的脸色还没垮下去,丫鬟便说今日的客人是个贵气的,身上的衣料是没见过的样子,公子看着也是十分欣喜的样子,当是一位极重要的客人。 丫鬟还说,客人带来了很多礼物。 迟岚立即和颜悦色了起来。 来了贵客也许意味着转机,压抑不住的喜悦令迟岚静不下心看书。迟岚打开自己的嫁妆匣子——她娘家家底薄,给不了她太丰厚的陪嫁。从前笼络婆母费了些,婆母赏她的和余下的一起还有几百两。 匣子还里有不少首饰,因着没人看,她总懒得戴。少数几样是她嫁人时的头面,多数都是从婆母那儿得来的。 首饰都是记在账上的,银子却不是。迟岚心道这些银子可不能叫墨素知道了,以墨素的大手大脚,指不定两个人以后还得靠这点银子傍身。 她拿起一支簪子,在头上比了比,觉得太素;又拿起一支,却又太艳。 艳的这支是娘家的陪嫁,是母亲给她打的。 想到自己娘家,迟岚也是一阵心烦。父母带着全家去了新京,也不顾着她,她写信去打听消息,他们也只会叫她劝墨素。 她要是劝得动,至于过这种日子?她连门也出不去,对于新京旧都之事也只能从丫鬟仆妇嘴里听个大概。可这些人识不得几个字,听来的消息也不知几分是真,讲出来的又有几分是对的。墨素那样的人,即使没有早早识清她的真面目,也不稀得与她这种“短见识”的妇人多说些什么,更不要说听劝。 迟岚又如惯常般哀怨起来。原以为是门如意亲事,谁知道郎君竟是个读书读坏了脑子的大冤种。 正自怨自艾着,忽听前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墨素虽然待她冷淡,但从不大小声,迟岚也从没听说过他同谁红脸。今日这可是位难得的贵气客人呐!她收好匣子,轻手轻脚穿过长廊,贴着花窗向外望。 墨素一向在书房招待熟识的人,得兴了会在书房前的小花园里与人小酌几杯。今日来的这人既然是个重要的朋友,自然也安排在小花园里。那人背向她,迟岚看不到他的脸,但他身上的衣饰恰如丫鬟所言,显见是个正春风得意的人,墨素近来招待的人穿的都是旧衣,料子没有这么新的。 只听得墨素怒道:“迁慎卿,别的人便罢了,你既自己要投了新主,何必要来劝我?你我相交多年,你不知我作何想么?” 原来又是一个来劝这个大冤种的,迟岚心道。但这个人显然对墨素来说很重要,别的人墨素都爱答不理,竟然对这个人发火。 迁慎卿……迟岚在脑中过了几遍这个名字,终于想起他曾也是旧京的风云人物。 “墨素,你莫要太不识好歹,我是来帮你,你做什么说得仿佛我是来害你一般!”迁慎卿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激动:“先皇荒淫无德,不顾百姓死活,新皇却是个大善人。良禽择木而栖,你我这般的人,自然也应向着明主,怎么就委屈了你呢?” 说得好有道理,希望墨素那榆木脑袋能开窍,迟岚默默念叨。有才有德,当然选明主啊。 先皇都没了,没了的人,还死守着干嘛呢? 既耽误他自己,也耽误她。 迟岚其实不知先皇无德在哪里。她从小在旧都长大,与许多人一样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王朝倾覆这件事,她至今也没想明白。 但因着墨素心向先皇的缘故,她才落得今日的处境,这是明明白白的。 她能看到墨素的脸。迟岚从未见过墨素这样失态的模样,这几年他做了一家之主,整个人都越发沉稳了。但此刻他唇紧抿着,满面戾气也不掩饰,不发一语,一副十分失礼的模样。 “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