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平康坊宿醉出来的裴大郎君,醉醺醺被重鸣扶上了马车,可临近侯府时城中忽然响起了开市鼓声,裴衍陡然坐正了身子,又让重鸣调转了方向往西市而去。 车马沿着北街向末尾而去,缓缓停在了陈氏铁匠铺的后院。陈冬两鬓些许斑白立于烘炉前,一手握着铁钳,一手定在风箱把间,双眸凝视着炉中已烧的通红的铁块。 裴衍入内时,陈冬恰从炉中将铁夹至铁砧上,原本搭在风箱把上的手里多了一把大锤。寻常锻铁都是由打铁徒弟使锤而师傅翻铁。可陈氏铁匠铺中惟陈冬一人,不过他一人便可锻打出上好的铁器。 裴衍眸中再无醉意,站在男人身后,端正了身板,双手作揖向陈冬恭敬道:“师父。” 陈冬凝神在手头功夫,没有回头看他,语气不耐烦:“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师父,别叫我师父。” 半天没听见他回话,陈冬回头瞟了他一眼后又回身打铁,揶揄道:“你不是明日就要成亲了?今日跑到我这破铺子来作甚?” 裴衍敛声道:“我想问师父,您觉得是谁送来的信?” 陈冬一下一下锤击在铁坯上,溅起夺目的铁花,静默良久后终于歇住。眨眼的功夫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小块饴糖送入嘴里,朝裴衍问道:“你不是怀疑侯夫人吗?” “是,但我探查了一番,确实并非她所为。” 饴糖甜蜜,在陈冬嘴里慢慢化开,尝到滋味后舒展了眉眼:“你分明就是有怀疑的人,还装模作样来问我,说吧!又要我干嘛?” 裴衍:“我想让师父替我盯个人。” “盯人?”陈冬拧眉,将大锤狠狠砸向铁砧,“这可是大活儿。好你个臭小子!口口声声叫着我师父,可分明是把我这把老骨头当磨来使呀!” “师父武艺超群,这事儿除了您我还能交给谁来办?” 裴衍眉梢轻挑,从怀中取出一团油纸包裹的东西,献到陈冬面前,“这可是从玉都知那里拿来的蜜石,可遇而不可求。” 陈冬闻言一手抢了过来,捧在怀中视若珍宝,歪头斜眼看他:“真的?” “不信?”裴衍展臂,在他面前转了两圈,“您闻闻我这一身酒气,刚从平康坊出来,如假包换。” 陈冬凑近嗅了嗅,尔后偏过头用力捏住鼻子,皱紧了眉头嫌弃道:“酒癫子,滚远点!” 随后陈冬又眼珠子一转,恶狠狠问道:“你不会是跟玉娘喝的吧?她喝没喝多?” “是……”陈冬闻言倏地逼近,裴衍快速后退无奈扬起手来,“但玉都知并没有多喝,只小酌了半杯,我发誓,我走时她已经睡下了。” 陈冬宽心点点头,小声嘀咕道:“那就好,玉娘身子骨弱,可不能多饮酒……” 虽然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可裴衍还是听不清他说的什么,走近问道:“什么?” 陈冬不想煽情,连忙扯开话题:“没什么,对了,你要盯谁?” 话回正轨,裴衍遽尔冷了神色,轻声吐出三个字:“四叔母。” 陈冬很是惊讶:“她?!你怎么会怀疑到她头上去?” 自发生那件事后,裴衍与侯府所有人都变得针锋相对,可独独对四房仍然恭敬有加,与四叔母小王氏的关系更是亲若母子。此次引裴衍到芋县的陷阱,阴险狠毒,明显是要他的性命,陈冬不解,怎么可能与小王氏有关? 裴衍眼睫低垂,声音也低低的:“我自然也不愿怀疑四叔母,所以才望师父能够替我还叔母一个清白。” 饴糖化尽,陈冬将口中蜜咽下肚,恺切答他:“好,我只管盯着她,届时不论真相如何,只凭你自己决断。” 气氛压抑,陈冬诙谐开口:“对了,你明日大婚,用不用我去替你见证一下?” 这次轮到裴衍翻了个白眼,“您这是存心给我添堵吗?等到我寻到真正心爱之人,我会亲自请您来见证的。” 裴衍转身欲走,走到门檐下时又忽然想起一个人,回身交代道:“还有件事,这次我遇险受了一名女郎的恩惠,机缘之下她也从芋县到了上京,我答应她会帮她件事报恩,如果有人来这找重鸣,你便尽快知会我一声。” “重鸣?”陈冬面色古怪,“你小子还用假名?” 裴衍皱了皱鼻头,“重鸣与我亲近,他我为一,怎算假名?” “若是那娘子这两日便找来怎么办?” “这两日?” 裴衍微蹙眉,心道她那般剽悍,应当不会这么快便混不下去了吧? “这两日我得应付婚事,不过若是她来,您只管告知我便是。” 陈冬又往口中抛了一块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