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关山月微微一笑,“你想去山月寺听敲钟么?山月寺的钟声,我也许久没听过了。” 听完殷疏雨念的诗,他陷入回忆,久久没有出声。清脆流丽的琴声没入白云,隐入薄暮的钟声。 时间过得太快,他才刚刚弹完一曲《海水天风》,青山连着黯淡的长空,流云层叠,该回寺里坐禅了,还要给师父温一壶酒。 眼儿媚忽然清凌凌一响,惊醒了关山月。 他醒过神来:“你的诗,让我觉得一生这么短,结束后的时间又那么漫长。”就像琴音散去后的钟声。 她只用了一个比喻,如听万壑松。 关山月听过很多描写音乐的诗,每一首都用了巧妙的比喻,新奇的想象,奇诡的韵脚。而她只用了一个松声的比喻,来形容自己听琴的感受。如此天资,而且如此年轻,他不禁起了惜才的念头。 “你很有入佛门的资质,可愿意作山月寺的俗家弟子?” 殷疏雨眉心一跳,结结巴巴道:“欢喜禅就算……算了吧。” “你想学欢喜禅,山月寺还不传给俗家弟子。”关山月微微笑道,冷得像覆在翠岭上的白雪。 “我不想啊……” 他劈头问道:“什么生来是如来言语?” 殷疏雨低头寻思一会儿,答道:“圣僧我手臂受伤了,你该给我治一下吧。”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静静道:“我已经回答了。” 关山月抱着手臂,挑眉:“好,那你说你是怎么回答的?” “山河大地都是佛境,草木虫鸟声都是佛声,我身在佛境,说的话自然是佛的天然言语。” 关山月道:“比我当年会耍小聪明。” 她问道:“你们平常除了参欢喜禅,还做什么?”总要干点正经事吧,天天学房中术? “弹琴,练剑,睡觉,练拳,我有琴谱三卷,剑谱三卷,佛经十二卷。” “所以,俗家弟子就是想学什么学什么啰?” “也不是,”见殷疏雨有兴趣,他耐心解释,“佛有十二缘、六根和三佛。三佛是泥佛、金佛、木佛。只有斩断十二缘、六根清净,修炼到三佛齐备,又一一打碎这泥佛、金佛、木佛,才能达到廓然无圣的境界。佛修禅语,诗人修诗语,禅语不仁诗语险,成就大道的人少之又少,举世也数不出五个。” “圣僧到哪个境界了?” “泥佛渡水,金佛渡炉,木佛渡火,我只不过修到泥佛渡水的境界。” “果然是圣僧!”殷疏雨不知不觉把他当作金蝉子和斗战胜佛的结合体,“那你的剑修到哪一步?” 关山月笑了:“我对剑道不算精通,你要是想学,我可以帮你打个基础。” 殷疏雨纳头就拜:“师父,学生有礼了。” 关山月扶她起来:“不必拘礼。” “师父,修禅语和修诗语,都是一样的得道长生吗?” “除非寂灭无我,不然诗人和佛都不可长生,然而若无我,那和死也没多大分别。”关山月把琴用灰布包起来,看到徒弟失望的样子,不禁微笑。 “还有一个僭越的方法,诗说圣人,佛说无圣,都是一句话翻作正反两种说法。如果能自成道体,孕育一方小世界,只要世界的气运不绝,那也相当于长生了。” “只是,既然要孕育一方小世界才能长生,那就只有女子才能成圣。” “那妖能成就道体吗?”殷疏雨问。 “妖族没有人族的福泽,和此世界牵连不深,修炼起来更缓慢,但是妖族一直有传说,破碎虚空的第一人,将诞生在妖族。恐怕不是妄语。” 关山月叹了一口气:“我来江南,一是为了追回狐妖盗走的舍利子,二是来这里寻找我的金佛机缘《碧岩经》,山月寺只有残卷。师父的舍利子沾染了魔气,这段时间我都要在竹舍净化舍利子,闲暇时间可以教你练剑。” 妖学人作诗,人学妖修武。许多流传下来的武经都是高人研究妖族后编纂的,连山月寺的剑谱也不例外。 关山月道:“而且和妖对练,事半功倍。”他们刚好有只差点被割喉的狐妖。 人修言语,妖修筋骨。两族长期对峙,几百年间,人学会打熬气力,练出一身武艺,妖也学着念几首打油诗。 关山月又道,剑有不同的性子,有的剑是疏梗白荷,有的剑是千叶牡丹。 “你想学剑,是想上战场杀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