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月初旬的天气,梨花花瓣吹到阑干上,像是还未化开的雪。 淅风吹面,素雪积身,那朱红阑干上摊开了一册书卷,软玉似的手指拈着已经翻起卷儿的一页,吟哦声盖住簌簌花声,“诗之为德也大矣,于天地并生者何哉?” “心生而言立,言立而诗成,自然之道也。” “有心之器,其无诗欤?” 读书的人忽然轻轻叹了一声,合上书卷。梨花落在掩卷的手上,其白皙和花瓣毫无分别。 花下的书生吟道:“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怎么能不惆怅?一个月前,她还失业在家,熬夜看垃圾小说。一次心口绞痛,她只当作失眠常有的胸闷,顺利猝死。 倒是比加班猝死来得轻松。 醒来的时候,就成了坤朝的宁县县令独女殷疏雨,年方十四,父亲在宁县病故,原主偕老仆奔丧,因为天真烂漫,父亲所余的资财,一半被旧日老友骗走,一半被貌善心恶的大伯拿走。 连扶柩回乡都办不到,只能在宁县草草安葬。 原主哀痛过甚,竟然心痛逝世,换了一个自信摆烂的殷疏雨占了原主的身子。 殷夫人带着独女投奔江南娘家,周家。 周家做的绸缎生意,又有良田千顷,家资富饶。因此殷疏雨一个孤女,才能在梨花下安稳读书,眼下日子并不难过。 难的是往后怎么过。 殷夫人的意思,是想亲上加亲,等女儿过了孝期,便嫁给娘家侄子周执玉。 殷疏雨不忍告诉她——这是痴心妄想。殷夫人心底也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手上无钱无权,除了依靠娘家亲戚和……女儿的才貌,也没有别的路子。 她告诉殷夫人另一条路——她要考童生。 从原主的记忆得知,殷疏雨身处的坤朝,类似于魏晋,以九品中正制选拔中央官员,但是每三年会举行一次科举考试。 考试的内容,则是诗道——五绝、七绝、律诗。 殷疏雨攥紧拳头,坤朝有以诗入道,得道长生的诗仙,也有以诗炼体,杀妖魔于瞬息的诗侠,有悼亡诗情真意切,唤回亡妻的诗郎…… 三百年前,妖魔滋生,凡人不能安居,有人发现,只要昼夜吟咏诗歌,妖魔鬼怪就不敢侵犯。而好诗甚至能斩杀妖魔。 诗圣出,坤朝立,大庇天下饥民,而后留下诗骨四万,传下皇位,呕心沥血写下《诗道》,书成后溘然长逝。 四万诗骨中的三千,被诗圣的后代占据。 若得诗骨三千具,不会做诗也会吟。讽刺的就是这些不会做诗,却下能享受荣华富贵,上能呼风唤雨的贵族。 史书无情,诗圣后代从皇族,下降成贵族,有的已经沦为地方豪强,只有凭诗圣留下的诗骨,才能把持九品中正制,再度靠近他们早已遗落的中心位置。 九品中正,正是为这些无力写出好诗的诗圣后代而设。 而科举取士选拔出来的诗人,也想得到诗骨,好在九品中正里占一个位子,给后代留下遗泽。 殷疏雨晨起读的书,就是被天下读书人翻烂的《诗道》。 她并不需要诗骨,因为坤朝,虽然有诗仙诗圣的名号,却没有李白杜甫,没有李商隐杜牧。她有比诗骨更好的东西——脑海中,一个蓝色的图标微微发亮。 用意念点开,是陪殷疏雨度过漫漫失眠夜的读书app,微念读书。 除了她收藏的几百本网文,就是偶然用来装点书架门面的《中国文学鉴赏辞典大系》其中包括《唐诗鉴赏辞典》《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宋诗鉴赏辞典》《元明清诗鉴赏辞典》。 还有单独的《杜牧诗文鉴赏辞典》《李商隐诗鉴赏辞典》《中国诗歌艺术研究》…… 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她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少女涨红了脸,问父亲的故旧托他带回家乡的五千两银子。 “此事没有凭据,是世侄女记错了吧?” 那张温雅的脸庞,虽然年纪四十,因为保养得当,看着只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他亲切地请她喝茶,亲切地告诉她,是她记错了,又亲切地送她出门,说以后若有难处,千万要向他开口,因为他和她的父亲,有二十年的交情。 少女咬牙切齿,用清脆如玉珠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家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又有什么用呢,殷疏雨隔着记忆的帘子和她相望。 故旧至少肯见她一面。 伯父只打发了个小厮来,说了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