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1 / 3)

听神梦机这么讲,华俸想起昨晚差点被神梦机诓骗吃鸟蛋的事,心中疑虑顿起,忍不住凑近时墨,小声嘟囔:“他该不会又换了一个花样捉弄我们吧。”

时墨扬眉,睇了神梦机一眼,出言道:“神梦机,不如你先为我们示范一下,可好?”

神梦机嫌弃地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不忍直视地啧啧道:“你们不至于吧,我不过是开过一个不成熟的小玩笑,就被你们提防到如此程度。啧啧,人心不古哇。”

华俸听着神梦机颠倒黑白,忍不住呛声:“该是我们说人心不古才对吧,你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神梦机倒也不恼,抖了抖长袖,随意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地方我往日经常来,这潭水我也经常碰触,你们让我做个示范,我倒是无所谓的。”

说着,他便将食指浸入潭水,在水中轻轻搅动。

指尖牵引着银镜般的水面震荡出粼粼波光,夕阳余晖洒落,一片浮光跃金。

神梦机静静地望着清澈的潭水,目光深沉,仿佛能穿透深潭直达水底。

他几欲伸手碰触浮现于水面的那张清俊文雅的面容,却又不得已地强制忍耐。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浮现;而后拳头又堪堪松开,手臂脱力地垂在身体两侧。

他定定地望着水面,良久后,轻叹一声,缓慢挪开视线,清亮的双眸略有黯然。他看向立在身侧的时墨与华俸,轻声道:“我可曾有片刻异样?”

华俸摇摇头,沉吟道:“不曾有异样。”

时墨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梦机,眉头微微蹙起。

神梦机听到华俸的回答,心下一松,强颜欢笑道:“云梦潭水深千丈,能照见触水者最深的执念。我方才表现并无异样,即可说明我的执念无伤大雅,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华俸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细细端详他的表情神态,试图从中发现一丝破绽。神梦机丝毫不怵,坦然自若地仰起头,一副任君打量的态度。

时墨旁观他们二人的互动,不置一词,余光随意地一转,紧接着目光一凝。

他发现神梦机的手正虚掩于长衫之后,手心满是汗水,伴着时不时的微颤。

时墨不曾见过神梦机此等状态,他心中一突,果断俯身,伸出手指,在水中微微一沾。

紧接着,他身躯一震,黑眸一凛,瞳孔紧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在清澈见底的静水深处,看见了纷至杳来的,隔世的执念。

*

时墨第一次见到华俸,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秋日夜晚。

他难得回渝都一趟,因不喜时府的气氛,入夜便翻墙离开家宅,寻了一处高楼,在楼顶吹着秋风,远眺华灯初上。

冷风吹够了,他心下无趣,思忖着隔日拜别父母,重回江湖。

他生来喜爱肆意自在。于他而言,纵使闯荡江湖饱尝人间冷暖,也好过困在时府的一方宅院里,拨弄朝野风云。

有一柄长剑,一壶浊酒,他便乐得自在。

他无心于世间的红尘万丈和千娇百媚,只愿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因此,他早早对时府阖族表明自己无心庙堂的意愿。既成全了他自己,也免去胞兄时宣的提防。

他自幼师承江湖第一剑客,经过多年修炼,剑法已经炉火纯青,臻于化境。

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快意恩仇,不曾忌惮世族间的暗潮汹涌。

直到他遇见了华俸。

那夜,时墨御轻功从高楼一跃而下,掠过鳞次栉比的豪华府邸,偶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小巷里幽幽冒出。

“若是你死了,华家会怎样呢?华天会亲自把我杀了么?”

“华家?那不正是时宣的亲家么?”

他心下狐疑,便摒住气息隐藏身形,悄悄靠近巷子。

遥遥望去,一个杀手死死掐住一个小公子的脖颈,牧舜一站在一旁意犹未尽地说道:

“……好了,给他个痛快吧。”

时墨闻言一愣,手掌握紧剑柄,在月色中显出身形,利落地斩断杀手的臂膀,将小公子救下。

看着小公子及笄年岁,一双桃花眸里泪花涌动,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个小丫头。

他救下的人,是时宣将来的妻子。

“真是个调皮顽劣的野丫头,”他忍不住心想,“小小年纪便假扮男子外出偷玩,日后她若是做了时宣夫人,估计会在时府严肃古板的家风里憋出毛病。”

当他持剑回眸时,直直撞见牧舜一眼中的不甘。

霎时,一丝无奈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