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或比方寸更近。世上绝没有哪一位神圣附庸能如此靠近他或她伟大御主——除非做床帏间内宠,但那又不可称名副其实附庸——谁都无从否认这正是万世不歇垂爱之明证,基于他无声的恩容,他沉默的允准,她只需稍微伸出手去便可抓住他神圣衣摆乞求特赦,只需稍微伸出手去便可蒙他施恩渡化,那将是无数人嫉愤而不得的无比轻易。 她当然也看见了,从她身体中流淌出的猩红,慢慢流往他雍容不改纤尘不染的鲜亮。然而,他始终不曾显露要挪动脚步的意图,就那样纵容被她尚属凡俗的血液染红了华裳更为鞋履上宝石缀入了新彩,他熟视无睹。她看见点滴的红,幽微闪烁于精妙切割的珍宝这一处又或那一处,带来更瑰丽无边色彩的谱系汇聚交融,她全然无法再移开眼神,她只能热切凝望宝石锋锐棱角之上升起一轮绚烂奇观,看它盘旋,圆满,残缺,破碎;最后又归复为水滴形状,坠入来时的路。 …… 在属于人间的岁月里,她没有过这样动人的景色。那里只有脏污不纯的灰黑,嘈杂低俗的秽语,野蛮无端的暴行,与无歇逝去的生命…… 来到你身边后,我闯入了崭新神异领域。是你揭露我生命的色彩也有鲜活猩红存在,而身为短暂一抹猩红,竟也可投身向漆黑永恒。是这样,没错吧。 此时一个声音戛然湮灭,而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尤为清晰私语,既然他们都说你是如此待我不同如此偏爱有加,那么,你也一定会原谅我的所有然后拯救我的所有吧,你确实说过会那么做—— 只需稍微伸出手去便可抓住他神圣衣摆乞求特赦,只需稍微伸出手去,便可蒙他施恩渡化。 倘若连她都不算为神所爱,那么,又有谁算呢? 因此,她也的确就那样做了。为何不呢……? 躯体破碎得更剧烈了,更再听不见任何隐秘絮语,令她明悟纵使他不曾催促,留待她的时间也已不会太多。艰难抬起手,她尝试向前向上触碰他神圣天(和谐)衣的尾幅,但在那之前又坠入宿命般首先望见了他闪光的鞋履纹丝不动,惑人的盛装亦如天幕巍然垂落。她怔然凝目。于是,身处这应完全绝灭神思的境地里;她却不合时宜地,毫无道理地,再度回望至那遥远一天,宿命一刻。 是始初,是开幕,是她无垠岁月中任凭如何尝试放逐又或闭锁也都永世无法忘怀的一刻。我跪地狼狈向你乞求,而你将暴虐如数收敛,藏锋待发。那一天你正是穿着这样辉煌的鞋履走来,衣袂长凝静立我身前;而我被你蛊惑,误以为真能得圣者垂怜宽赦。有谁投来居高临下漠然的俯瞰,有谁优雅从容狠狠碾过她系命的手指,他践踏的不止她所剩无几的尊严更将泥泞之心笞为支离破碎,她本以为愈合,她愿去相信它已愈合,但又怎可能会……一切都是神圣的美饰,一切都是虚伪的完满,就从那时我开始畏惧你,就从那时我无法停止憎恶你,没错,该是这样才对……!仿佛被冰冷烧灼沸腾至深,无形痛痕早不复存刻,却随记忆倒转霎时汹汹而卷土重来,她罔顾一切倏地收回了只遥隔一线的掌再蜷曲起将触未触的手指,而理所当然,眼前之人依旧沉静凭立,无动于衷。 他不曾挽留。更不曾垂问她那决意探出的双手为何突如其来收回,又难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