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恩将仇报”,是长久以来困扰着孟如意的梦魇。 她无法想象,自己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个郎君动心这件事,在对方看来,竟是她在恩将仇报。 她曾以为,这将是永远也无法面对的耻辱。 可今夜,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裴宵忽而给了她一股难以名状的勇气,让她终于还是说出了一直憋在心底最深处、原以为只能任它溃烂腐朽的那句解释。 尽管无比艰难。 裴宵的心脏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似被一股无形的气力狠狠攥住了。 他不敢犹豫分毫,只不停地摇头,“不是的,当然不是,不是那样的……” 他不想承认那是他曾对她说的话,他怎么会,怎么能用这样刻薄的字眼去形容她呢? 也许他早已悔不当初,所以才会潜意识里强迫自己忘记这一段经历,可显而易见的是,被伤害的人一刻也不曾忘。 该怎么办?他惶恐极了,也无措极了。 “所以,你相信我了,也愿意收回曾对我说过的那些……那些话了,是吗?” “我相信,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只要是你想要的。” 孟如意原本紧绷的身体倏然松弛下来,面上浮起释然的笑意,一霎那晃住了裴宵的眼。 “这样就好,就很好了。”她喃喃道,“这一回,我是真的忘记了。侯爷,你也忘了吧。” 说完,门扉缓缓闭合,再一次将两人隔绝。 这一夜,孟如意难得睡了一个极好的觉,一墙之隔的裴宵则在她的房门外静立整夜。 第二日天一亮,两人便启程从太沧回返西京了。 一路上,裴宵亦不再如此前的行程中那样,对孟如意嘘寒问暖。事实上,他虽然冷静了一夜,也思索了一夜,却仍然没有想到在经历了那样的对白之后,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她说她真的忘了,叫他也忘了吧。他能信吗,又能做到吗? 至少眼下,答案是否定的。 一路静默。约摸不到两个时辰,孟如意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自小窗望出去,是野外的景象,也就是还未进城,她一时不知出了何事。 左右只要没有唤她,她便老老实实待在车内定不会出错罢。 孟如意心中这样想着,却不料下一刻车幔便被自外头掀开来。 “表兄!”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孟如意惊愕之余便止不住呼出声来,语声中带着不受克制的委屈和依赖。 那是裴宵从未听过的腔调,叫立在外头的他不觉一怔。 来人正是裴宣。早两日便收到大兄传回来的信儿,说是今日回返,他早早便来到城外的十里亭候着了。 时隔近两月,又是经历一番死生艰险,终得再见面,裴宣又怎会没有一番情绪翻涌。 他眼眶通红,自责非常,“昭昭,是表兄无用,没顾好你,叫你受苦了。” 孟如意扁扁嘴,泪珠儿一串串掉落,却是说不出话来,只猛地摇头。 都是她的命数。表兄从未放弃过她,已是叫她感激非常。 “府中还在等着,不要在这里耽搁了。”裴宵出声,打断了马车内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缠绵画面,语声清冷:“子玉,启程吧。” 裴宣回过神来,忙抬袖拭了拭眼角,退出身来,道:“大兄,这一路你受累了,车驾就交给安平吧。”说着,喊来随行的小厮安平。 “不必,我已惯了。”不等小厮走上前,裴宵径直跃上驭位,一勒缰绳,马车疾驰而去。 待裴宣反应过来,忙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西京裴府位于世家盘踞的北城。惯常少有人至的玉门巷今日颇为热闹。 戚氏因着要筹备晌午的宴席无法跟儿子一道出城去接外甥女,便算着时间出来到巷口等着。随同她一道的还有裴娴、裴嫣,以及戚家舅父一家,连同各人跟着的贴身丫鬟婆子小厮,远远看来乌泱泱一片。 当裴宵见到这番情景的时候,心中愈发不是滋味起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正如昨夜迟迟不愿离开孟如意房门口一般,他知晓,待离了太沧县,他便再难距离她那样近了。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这一路上,孟如意只有他可以依靠,二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那种牵绊令他着迷,以至于明明早就可以回到西京,可他不愿意。 只是再不愿都好,这条路总归是会走尽的。到了尽头,就是眼前的场景。 孟如意一下马车,便被戚氏一把揽进怀里。戚明远夫妇、裴娴裴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