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顾闯不再是那个戎马一生的将军,只是一个心碎了的父亲。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顾闯,这个山岳一般的人物,这个掌握了一半虎符的将军。 高恭,高宴,还有他,与顾家纠缠不休。 汲汲营营,为这天下。 顾闯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皇帝俯身,在他的腰间摸索到了半壁虎符。 丞相赵若虚从后殿转出身来,沉声道:“陛下高明,这流落数十年的虎符终于回到了皇室。” 皇帝立于大殿之上,沉声道:“命罗院判仔细清理料理顾将军的伤势,待伤愈后,命肖旗亲送往蓟州琅傩寺,今日殿中之事,旁人若知晓半句,你九族难保。” 赵若虚立刻伏地,战战兢兢道:“微臣遵旨。” 月至中天,宣华殿的血迹斑驳已被洗去。 皇帝走向凌霄宫,他问身后的宫人:“皇后可是睡了?” 宫人道:“娘娘还未睡,先前三殿下被送去了凌霄宫说话,殿下虽已离殿,可是寝殿灯火未息。” 皇帝进到凌霄宫,迎接的宫人皆面露喜色。 陛下许久都未曾来凌霄宫了。 顾淼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愣了愣,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三殿下的字画才转出寝殿。 眼前皇帝的面目仿佛都有些陌生了。 她垂下眼帘,福身道:“参见陛下。” 皇帝看着眼前的顾淼,她早已不着盛装,身着一身素衣。 脸瞧着瘦削。 “平身。” 皇帝同她一起转入了内殿。 殿内案几上都是三殿下近日的字画,他虽然不过五岁,可是寒暑不辍,每日习字,已是有些模样。 皇帝站在案几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 顾淼走到他身旁,含着笑意,道:“今日三殿下来,留了几幅字画与臣妾,臣妾瞧着倒是有些进益,只是这末尾一行,有个‘柳’字写得不好,臣妾想着,若是裁去这一行,倒也不伤画中之意,皇上觉得,如何呢?” 皇帝看了片刻,“甚好。”便命人递来裁刀,亲自裁去了这一截。 顾淼心中升腾起的古怪之感更甚。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来凌霄宫了,并且,他不喜三殿下已经很久了,今日为何如此和颜悦色? 等到皇帝起身要走,顾淼心中一动,捉住了他腰间垂悬的碧玉,那碧玉触手微凉,像是今天的夜色。 “陛下,今夜留下来罢。” 皇帝怔愣片刻,久久不语,却终是留在了凌霄宫。 烛台焰焰摇光,轻纱帐上的人影摇曳如火。 待到夜色更浓,听到皇帝呼吸清浅,仿佛睡得沉了,顾淼轻手轻脚地披上薄衫,翻身下床,去摸那梨花木架上挂着的龙袍,果然在腰带间摸到了香包,其中之物的形制,她从来都知道。 虎符分作两半,合为一处便是奔虎。 顾淼喉咙哽咽,眼睛酸涩,双手死死揪住手中半截腰带。 她回身看见案几上,她要来的裁刀。 皇帝素来谨慎,偌大的凌霄宫,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裁刀是她本来要留给自己的。 可是,这虎符在皇帝怀中,她自然猜得到她的父亲又在何处…… 迟早,迟早有这么一天。 可是,可是…… 顾淼回身再看榻上的人影。 顾淼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杀了皇帝的念头。 那裁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唯有刀尖一点雪亮。 她捏着裁刀再次转身,却见榻上的皇帝不知何时已是醒了。 他着素白中衣,半坐了起来,乌发垂落,面若沉玉,他毫不慌乱,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 “皇后,杀不了朕,这寝殿外,禁宫内满是禁军,只需一声谋逆,皇后再也出不了凌霄宫。”他顿了顿,“再也见不到三殿下。” 顾淼目光寸寸成灰,忽而大笑,“陛下说笑了,我与陛下,如同蚍蜉撼树,是我错了,是顾淼错了。” 她抬头嫣然一笑,皇帝心中一沉。 “我错在不该遇见你,错在不该爱你,错在不该成为皇帝掣肘顾家的一子,让我爹颠沛流离,难有善终。如今虎符归位,陛下终于得偿所愿。” 朝夕相伴,日月相望。 只需一个眼神,他便知她在想什么。 皇帝从榻上翻身而下,朝顾淼疾步走来:“皇后三思,三殿下尚且年幼,你忍心让他养在他人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