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小雨趁着骄阳鸣金收兵之际,借来大地积蓄的余温,把整个校园氤氲的如梦似幻。 难得的云雾缭绕之景,太多懵懂的青春对大自然视若无睹,肆无忌惮在雨中穿梭、停留。 谢小强湿了个透,来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怂恿糖果打水:“花姐,你脑袋大,天生的雨笠,帮忙打杯热水暖暖。” 周围你一言我一语,跟着起哄。 糖果很少说不,用标志性的傻笑继续惯着大家,拎起周围一圈水杯,从容不迫得仿佛去烟雨中试穿一件白纱。 我瞳孔上的糖果向来百搭,不管晴云暮月,还是风霜雨雪,都是在更新糖果的美,再平平无奇的场景,只要她在,立时超凡脱俗。所以当我撑着宿管阿姨的七色彩虹伞,掺着王重阳朝教学楼挪动时,第一时间在朦胧中捕捉到糖果:昂首挺胸,步履安然,没有一丝雨雾惊扰的慌乱。 相比糖果夺目的优雅,我和王重阳在人群中则显得格外辣眼:两个七尺男儿你侬我侬,依偎在放眼整个校园唯一一把伞下…… 此情此景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可双膝半月板Ⅱ度磨损和崴肿的左脚裸,并不是无病呻吟。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是对友情的将信将疑,还是对他舅舅的别有用心,始终身体力行着“他人眼中的关怀备至,我眼中的举手之劳”。 除非看见糖果! 鬼使神差脱掉外衣,胡乱套在王重阳头上;从王重阳手里夺过伞,无视他的“我靠”表情,一溜小跑跑开;假装很巧地来到糖果面前,把伞高高举上头顶。整套动作像化学反应一样迅速、连贯。 笑逐颜开抢先开了搭讪的头,声波快马加鞭紧随其后:“没经本人同意,擅自给我打水,是何居心!” 周围人来人往,糖果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下意识朝伞外挪了挪,然后是藏尽温柔的瞪视和野蛮中透出几分羞涩的抵赖:“哪只眼看见我给你打水,借你水杯凑个吉利的六六大顺,空着去,空着回来不行嘛。” 我吐吐舌头,挂上哑口无言的憨笑。 这样的笑容通常缺少防腐剂,很快嘴角僵硬,短暂的话语空白期透出冷场嫌疑。 一时尴尬心急,置身云山雾罩之中,脑子也跟着云山雾罩,脱口而出:“今天阳光真好。” 糖果点点头说是,说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涨红脸,跟上短暂的哈哈。 笑容尾声,尴尬之余,是擦肩而过之势。 趁势未成,赶紧地将胳膊伸到糖果身前,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个理由:“给你伞,小心我的水杯淋雨感冒。” 糖果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瞅瞅不远处用校服裹得只漏出两个小眼、正瑟瑟发抖的王重阳,略带些矜持回应:“我可不和弱势群体抢伞。” “拎这么多水杯,你才是弱势群体”。硬生生把雨伞塞到糖果手里,一溜小跑跑回一脸痔疮犯了表情的王重阳身边。 一层一层掀不完的白纱,和缀满校园的青涩,让第一次邂逅兵荒马乱。都说同龄女生比男生成熟,但爱情却一视同仁,全被这块模板刻画成低保少年的模样。 安置王重阳就像把纸揉成团,再丢入垃圾桶一样随意迅速。之后苏炳添附体,飞奔到走廊尽头,又变身刘翔,一步五层台阶,跑到二楼跃台,隔着玻璃窗,望眼欲穿。 远处,恰逢盛开一把七色的伞,像摘下一朵彩虹,不落世俗,不惹尘埃。 从仙女下凡到化身糖果,从赏心悦目到意犹未尽,我在胸口的“咚咚咚”中,“噔噔噔”跑回教室。 夏日炎炎最能诠释校服的厚密,一旦乌云泼湿校园,校服便被稀释成一片网子,抵不住半丝凉意。 感触最深是谢小强,对他苦不堪言的湿身而言,抱着暖水杯就像举起绝世神兵抵御战栗的恶魔一样,看向糖果的眼神,也像极了日本望着一九二三年抗震救灾捐衣赠物的北洋政府一样,满是限时的感激。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想挖苦下,又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只好先行一纸答谢递去: “谢谢,我的谢字分文不值,不用说不客气找零。” “不值钱还搪塞我,我的谢谢值钱,谢谢你的伞。” “我的不客气值钱,不客气。” 糖果的知书达理和幽默,在雨腥的人群中散发出瓜果香,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其吸引程度不亚于举着手机蹭网。虽然路由连着不代表宽带开着,经常聊天也不代表那是喜欢,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给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