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站他们中间,逃也不敢逃,不做些什么又无法消弥心中的恐惧。
“你们不是我的人,是薛白让你们杀了父皇。”
“怎么会?”
忽有一人拍了拍李亨的肩,吓得他身子一抖,回头看去,是个脸带刀疤的汉子,正咧着嘴展露出瘆人的笑容。
“殿下允诺我们一生荣华富贵,我们当然要好好地报答殿下。”
“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李亨猛地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那年李林甫像狗一样咬着他,裴冕只好将最后一批死士处理干净。
彼时他还与李静忠说呢,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现在后患来了。
“我的兄弟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姜亥狞笑道:“我也该好好地报答你。”
李亨连忙张腿就逃,可没跑两步,后脖颈就被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他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远处传来的呼喝声。
“忠王武力抵抗,已被射杀!”
李亨心里有了个念头,自己明明没死,怎么就被射杀了。
很快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已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闷得厉害,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李亨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狭窄的空间当中,像是一口棺材。
用力一推,一个极为细微的缝隙里透出了微弱的光,带来了生的希望。
看着这光,李亨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不想死。
二十余年来,他第一次觉得不争皇帝,只做一个太平闲王是那么幸福的事。
棺材没有钉死,盖板被推得有了轻微的声响。绝境中出现了这一点点好事让李亨感到了久违的喜悦。
“放我出去,我错了,我有话和……和殿下,不,是陛下,我有话和陛下说。”
“有人吗?”
“陛下一定很想听我求饶,让我见见他。”
“我有用,我很有用的,不要活埋我。”
就在他渐渐燃起求生的希望之时,上方响起“笃笃笃”的声音。
那是有人在把棺材盖钉死,且是四面八方,钉得牢固无比。
“别!”
“放过我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
不论李亨怎么喊,外面的人始终沉闷无声,把棺材板钉得死死的,任他再怎么推都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之后棺材被抬起,摇摇晃晃。
如果没有死亡的恐惧,它还是蛮舒服的,不像马车那么颠簸,可李亨却已经满头大汗了。
等棺材停了下来,上方很快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下雨天时雨水打在屋檐上一般。
直到此时,李亨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了一句。
“埋实一些,别让他爬出来了。”
李亨大怒,喊道:“放我出去!”
他疯了一般地捶打着棺材,可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
天地之间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孤独等死的绝望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
他终于被恐惧压垮,情绪崩溃了。
“杀了我!”
李亨不想呆在这里等死,疯了一般地用头去撞上方的棺材盖,可怎么撞都是徒劳无功。
剧烈的挣扎导致了剧烈的喘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窒息。
痛苦地蜷起身子,他脑海中回想起过往的一幕又一幕。
十王宅的庭院,李静忠趋步到他身后,禀道:“殿下,杜良娣的家奴带了证据来,说能救杜家。”
“父皇疑我,岂会看证据?”
至今想来,李亨犹不觉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
明明不是他的错,可为何要由他来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薛白,你竟如此狭隘。你夺了我祖宗留下的基业,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这就是你的气度吗?”
李亨喃喃着,仇恨没有减缓他的痛苦,反而加剧了他的窒息。
天地无情,留给他的只有黑暗。
阳光照在长安城的荒野上,天渐渐亮了。
河边的草地上多出了一块没有杂草的平坦土地。
想必到了来年,这里也会花草丰茂。
宫变似乎已平息了,众人都在忙着善后的事宜。
张汀被送到鹰狗坊关了起来。
这里是以前李隆基养宠物的宫苑,皇子皇孙们犯了罪也常常被关在这里。
近年屡经变乱,宫廷无财力蓄养太多的飞禽走兽,此间就荒废了下来。这次,不少罪人都被看押在这里,张汀得了一个单独的屋舍,算是待遇颇佳。
“我要见殿下。”
每看到有宫人走动,张汀都会赶到门边,透着门缝对外面呼喊。
“我有极重要之事与殿下禀报!”
她是一个很有毅力的人,好不容易,终于有人来问她道:“你有何事要见殿下?”
“我能让殿下登基以后平天下悠悠众口。”张汀道:“我知道很多隐情的。”
“我会禀报上去。”
“此事很重要,你得当面告诉他,一定让他亲耳听到。”张汀又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