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之他站在门外,礼貌地问:“老人家,徒步到此,也没见车,能否留宿?” 老姚没关注到楚梦之没打伞,身上却没被淋湿,只热情地邀请楚梦之进门。 姚志信觉得一定是唱号子起了作用,后怕至极,哭得更厉害。 爷爷不好意思地说:“见笑了,这娃儿今天弄死只菜青虫,这会儿还伤心呢。” 楚梦之脚步一顿。心说,被姚志信一打岔,他倒想通了。一个小孩子都知道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活了百年却还不如一个孩子通透。 他以消失吓唬姚志信,是希望姚志信明白生命珍贵的道理。其实,姚志信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不能奉承姚志信有爱心,也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条菜青虫,于是只说:“小孩子嘛,脸变得比天快,一会儿就好了。” 老姚把侧屋让给他住。 这倒好,那间侧屋,百年前本就是他的房间。 姚家还是他和姚七,一块块打土砖,垒起来的。 如今,姚家宅基地有限,便把土墙往上垒高了一些,做出两层来。 楚梦之进了房间四处打量,侧屋那口木头箱子,是他跟着姚家学手艺做的第一件家伙什。他割了土漆,用毛刷一笔笔刷上去的,视若珍宝。如今却堆在墙角,上面放了很多杂物。 那衣柜也是他的作品,他选木料的时候没注意,以至于柜门上有一块黑色的木瘤。 那床是他睡过的架子床,上面还雕了花,原本是打算和宋瑶共度余生的。 姚志信能看出,他神情隐隐伤感,和之前淡漠隐忍的神情不一样。 爷爷请楚梦之一起吃晚饭,要特意做两个菜。楚梦之推说吃过,让爷爷自行安排。 爷爷做饭的时候,雨还在下。电闪雷鸣中,爷爷肯定听不见屋里的对话。 姚志信问楚梦之,唱川江号子,是不是有利于恢复力量。 楚梦之承认后,不忘道谢。 姚志信眼睛肿着,心里却格外激动,这是第一次有人感谢他。 他突然希望,楚梦之能正大光明地住在姚家。那么,他就能有人陪了。 因为没有交光纤费,电视频道不多。这时候只有新闻和年代剧,他不爱看,便拿出五子棋来。 他跟同学下棋,最早是在本子上画格子,他们一人用笔去涂圈圈。爷爷看他好不容易有点正经爱好,便用做家具余下的废木料,拼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棋盘。这一面是十七条横纵线,那一面是象棋的楚汉河界。方木块被爷爷上了生漆,区分黑白,这就是五子棋的棋子了。 他拿出五子棋教楚梦之,没想到楚梦之这只古早妖怪不仅会下棋,还能给他讲故事。 原来,据传早在“尧造围棋”之前,民间就已有五子棋游戏,比围棋的历史还要悠久。 他下棋毫无章法,下不过楚梦之,楚梦之便教他下先手的秘诀。他试了试,当真可以用,便又高兴起来,以后能拿下棋和同学打赌。 一会儿,爷爷端了两碗面条来,和了中午剩下的菜汤,便成了晚饭。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冷清的家却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家里从来没这么多人一起吃过晚饭。他掰着手指数,爸爸已经有三年没回来。 上一次,爸爸不到晚上便回了巫山县城住,匆匆一面。 再往前,好像又是三年。 爷爷有些尴尬,打断了他的话,说这种情况在村里不稀奇,大家都是这样的。老年人和年轻人的生活习惯不同。他年纪大,没出过几次山,也难在大城市里揽活儿,去了城里反倒是累赘,还不自在。 楚梦之已在村里游走一圈,知道别人家有冰箱、空调等等,姚家都没有。更别提薄片的液晶电视,外形看起来比姚家的砖头彩电好很多。楚梦之还是觉得姚家穷,脱贫了,日子依旧不好过。 爷爷说,家里世世代代都是木匠,现在都讲工业化了,姚家当然没落了。 当着楚梦之这个外人,爷爷不想揭家丑,便拿出半瓶的三峡原浆要和楚梦之喝。 姚志信埋头吸溜面条,往嘴里塞菜叶,顾不得听爷爷和楚梦之拉家常。他时不时抬头,只看见爷爷眼中闪着从未见过的光芒,神采奕奕的。他想,可能爷爷没人说话,也和他一样孤单寂寞冷吧,这可能才是爷爷不去城里的根本原因。山里人去了城市,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即便别人不说,自己心里总有点膈应。 姚志信捧着碗喝面汤,听爷爷极力推销着云华村。 巫山夏天有云雨,秋天有红叶,橙子熟时还有水果。现在,村里要准备川江号子的非遗表演了,楚梦之也可以来看看这传承千年的文化。 姚志信以为爷爷是想赶楚梦之,急吼吼表示他喜欢楚梦之。 楚梦之顺遂推舟地说,他无依无靠,来散心,也是想寻一安身之所。如果姚家能收留,再好不过。 爷爷原本有些犹豫,可楚梦之谎称祖上也是做木匠的,便引得爷爷惺惺相惜。 爷爷激动道:“小楚,那你就当我徒弟吧,我这要搭戏台子,又要做家具,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姚志信知道,楚梦之给爷爷当徒弟,这辈分是有点问题的。却不知道,楚梦之和姚家祖宗姚七是结拜弟兄。 按规矩,爷爷该叫楚梦之一声:堂祖父。 爷爷高兴收了徒,嘱咐他洗碗,拉着楚梦之讲起木匠那些道道,疑似考验。 据说,鲁班工分了上下两部,厉害的木匠是能定家宅兴衰的厉害角色。这传说,只要是做木匠的人家都知道。 楚梦之接过话说,有缺德的在木床中弹根线,夫妻共枕,睡着碰不到彼此,别想有后。有甚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