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辰时,未央宫内,刘贺以新天子的身份,召集了第一次朝议。 未央宫的前殿的上首位,安排了两个位置。 这个布置,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或者说,这样的情况本就非常罕见。 刘贺身为皇帝,坐在右边,而更为尊贵的左边则是留给上官太后的——只不过此时她因病没有到场罢了。 刘贺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安排,所以非常坦然地接受了。 霍光这么安排,无非是想让刘贺知道,让百官知道,在皇帝之上,还有一个皇太后的存在。 在大汉,当皇后容易,当太后难。 没有几把刷子,早就死在这后宫里了。 能熬成太后的,要么自己手腕了得,要么外戚家族了得。 发明了人彘的吕后两者皆占。 如今的上官太后则属于后者。 “百官上朝!”门口的谒者用高亢的声音大声地喊道。 这几個字被殿外的谒者们一个个地传了下去。 不多时,官员们就排成两列从殿外徐徐地走了进来。 刘贺不禁坐直了身体。 左边一列是武将,自然以大将军霍光为首。 右侧一列是文官,以丞相杨敞领头。 品秩高的靠前,品秩低的在后。 有时候,要分辨一个人的重要程度很容易。 距离权力越近,那么自然越重要。 百官公卿鱼贯而入,熙熙攘攘。 刘贺仔细地辨认着逐一走进来的官员,不免有些头痛。 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袍服,除了文官和武官戴的冠不同,不同品秩官员的绶组颜色有区别之外,大差不差,很难分辨出来。 这几十个官员里,有些已经和刘贺打过照面了,但是有些却从未打过交道。 因为登基之前,刘贺只是皇太子,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即可以,至于朝堂是如何运转的,又发生了哪些大事,刘贺是一概不知。 正是应了那句话“天下大事悉决于霍光”。 而就连霍光和杨敞这样的中枢人物,也没有单独和刘贺见过面。 也不知道是刻意为之,还是规制使然。 总之,这一个月来,刘贺过得非常孤单。 不仅见不到昌邑国的属官,也见不到朝堂中的重臣。 今天,总算是热闹起来了。 不过,这段时间的独处也并非无用,让刘贺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准备这次朝议。 官员们向天子行礼,天子回礼。 之后,朝议就开始了。 虽然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刘贺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只能默默地等着。 而列位官员也不能开口,而是齐刷刷地看着霍光。 刘贺敏锐地看穿了这一点,索性也像百官一样,看向了霍光。 霍光自然感受了这份关注,脸上波澜不惊,内心却难免是有一些得意的。 新天子不错,往日的感觉回来了。 一番沉默之后,霍光站了起来,向刘贺行礼。 “大司马快快免礼。”刘贺摆出了一副惶恐的表情,他甚至微微站了起来,想要去把下拜的霍光扶起来。 样子确实不好看,甚至有些狼狈,朝堂上的某个角落似乎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声。 “陛下安坐,老臣霍光有事要奏。”霍光缓缓说道。 洞庭湖的老麻雀,终于是坐不住了吧。 刘贺带着演出来的那份不知所措,慢慢地坐回了榻上。 只身入宫一个多月,这是霍光头一次面对面地对刘贺说话。 刘贺也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起自己的辅政大臣来。 出乎自己的意料,霍光虽然身材魁梧,但是从面向上看,并不似想象中那么跋扈和飞扬。 一把美髯没有让他显得凶神恶煞,反倒平添了一丝儒雅。 当然,用儒来形容霍光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他在读书这件事情上并不执着,能够得到孝武皇帝的信任,不是因为读经好,而是擅长政务,因为小心翼翼。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是务实的实干家,与经学家是两回事。 虽然不跋扈,但是刘贺依旧觉得对方气势逼人。 这种气势与长相身形都无关,而是常年掌权者特有的盛气凌人。 刘贺看着霍光,大概能够猜到他要说什么。 “大司马免礼,你乃朝廷肱股,有话当直说,不必有那么多的虚礼。” “孝武皇帝大行之时,命老臣辅政于孝昭皇帝,老臣无能,未能替孝昭皇帝分忧,以至其早崩。” “老臣本就愚钝,忝列三公,日夜惶恐,如今已五十有四,残年余力恐不能再上朝辅政了。” 霍光中气十足地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将死的老人,在刘贺看来没有任何的诚意。 当然,刘贺不能戳穿这一切,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的表演。 “臣恳请陛下赐恩,准许老臣告老致仕。” 霍光的话在冷清的朝堂中引起了一番波动。 尤其是丞相杨敞、御史大夫蔡义这些霍党,脸上都露出了一丝错愕的表情。 众人明白,霍光是在试探天子。 但是他们没想到,霍光竟然在外朝的大朝议是当众提出这一点的。 如果这言行无状的新天子没听出其中的深意,当真同意了大将军的这个请求,那该如何是好。 幸亏刘贺不傻也不癫,他当然知道这是霍光对自己的试探。 该癫悖的时候癫悖,该正经的时候正经。 这才是一个演员应该有的修养。 “古人有言,大夫七十而致仕,大司马正值壮年,为、为何要离开朝堂,是寡人哪里做得不好,惹大司马不悦了吗?是不是那昌邑郎的事情,若大司马不愿意寡人掌兵,寡人现在就撤销昌邑郎,绝不再提此事!” 刘贺的话也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