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宫内,嘉靖的表情逐渐凝重下来。 这件事情被这几个御史一搞,显然已经有些变味了。 陶仲文定下的那个日子之前下了雪,一切都好说。 如果那一天没有下雪,那这一天可就成了朝野上下的发令枪了。 到时候,即便有人不想上奏,也会被人裹挟着在这一天上奏,否则便是佞臣,奸臣。 朝野上下团结一致。 这绝不是嘉靖愿意看到的事情。 嘉靖稍加思索,便准备现身终止这场闹剧。 只要没有这一个具体的日子,嘉靖起码可以将百官分而治之,哪怕是真的没有下雪,事情也会在嘉靖的掌控之中。 “不能等了。” 此话一出,黄锦旋即会意。 “喏。” 唱喏过后,黄锦挺直了身板,对着远处的小火者们做了個手势。 原本紧闭的斋宫殿门,同时被敞开,斋宫外的寒风也在顷刻间灌进了斋宫之中。 方才聚集在寰丘下的百官也都愣在了原地。 在一队宫人的簇拥下。 久未视朝的嘉靖缓步朝着寰丘最高处走去。 “国师为大明祈雪辛苦了。” 嘉靖的声音回荡在天坛之中,这个时候百官才回过神来,在阁臣的带领下朝着嘉靖行礼。 陶仲文也是欠身行了个揖礼。 “为解君忧,敢辞其劳。” 这君臣二人直接便将那御史给晾在了一旁。 反倒显得那御史有些呆滞。 “黄伴,替朕送国师还邸吧,众位爱卿为国祈雪也辛苦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嘉靖语罢,天坛上空登时便响起了群臣谢恩的声音。 经过嘉靖这么一折腾。 事情便又是一番意味了。 那御史再拦着陶仲文不让陶仲文离开,便成了忤逆君上。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忤逆都是最高优先级的大逆不道。 看着寰丘上的君臣,宁玦身旁的御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唉。” 显然,这几个御史私下里搞得这次死谏,已然被嘉靖搅的胎死腹中了。 周围的这帮御史个个都好似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唯有宁玦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精光。 嘉靖来了! 自己不用回去码字了! 只是宁玦还是很好奇,这大明的士大夫们想如何拆招。 片刻之后,宁玦压着嗓子朝着自己不远处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轻声问道 “屠总宪,我等皆为总宪下僚,总宪何不仗义执言啊?!” 屠侨瞥了一眼矗立高台之上的陶仲文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咬着牙低声道 “别让他陶仲文犯在老夫手里!否则……” 不待屠侨说完,陶仲文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屠侨,屠侨又赶忙低下了头。 宁玦不由得一愣。 就这? 这就完了?! 不是说好了明朝的士大夫们都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吗? 你这左都御史,也不过如此啊! 还没等宁玦再开口。 搀扶着陶仲文从宁玦等人面前经过的黄锦便轻咳了一声。 “咳咳……” 而后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屠侨跟一众御史便不由得低下了头,人群中议论的声音也在这一刻消散。 宁玦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显然大明跟他想的不一样。 就在宁玦想要上前给这朝局添上一把火时。 方才被嘉靖晾在身后的那御史,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朗声道 “陛下!方士祈雪,本就是无稽之谈啊,陛下……” 说罢,那御史便直接跪在寰丘之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陛下,您醒醒吧,陛下!” 看到这一幕,宁玦都险些笑出声来。 还得是这帮士大夫啊。 嘉靖既然开口了,继续强留陶仲文,便是忤逆君上。 但是我哭你总不能说我什么了吧? 这就是大明版的保留意见啊! 被这御史一挑头,方才那几名陪着他一起进谏的御史,登时便跟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本来天坛便有回音壁。 这几位又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一时之间,哭声震天,知道的是这帮人在这儿进谏呢。 不知道的以为皇帝殡天了。 “陛下,您醒醒吧陛下啊!” 嘉靖的脸色变得铁青,兀自转过身来,死死的盯着跪在寰丘上御史厉声呵斥道: “寰丘之上,失仪恸哭,尔等可是要谋逆了?!” 此话一出。 不止是黄锦,还有远处陆炳身旁的锦衣卫也都朝着嘉靖靠了过来。 所谓吵架,最核心的地方便是战略换家。 就如同御史骂你昏聩,你说你不昏聩,也就落进对方的逻辑陷阱了。 而聪明的做法,便是压根就不理他这茬,寻找机会重新获取主动权。 嘉靖的角度便非常刁钻。 压根就不管这几个御史说了什么,而是直接重申这里是天坛,是祭天重地,未经天子许可,你在这儿为什么哭一点都不重要,伱只要在这儿有哭这个行为,本身便是大逆不道! 原本放声大哭的几位御史几乎同时闭上了嘴。 这一阵,他们明显已经输了。 只要嘉靖抓住这里是天坛这一点,他们无论怎么做,都是理亏在先,即便是闹大了,也换不来直名,只会换了一个藐视天子跟藐视昊天上帝的恶名。 望着重新安静下来的天坛跟一众哑口无言的御史。 嘉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回宫,众卿也都散了吧!” 看着行将坐上龙辇的嘉靖。 跪在寰丘上的那名御史也像是抽空了全身的气力一般。 今天嘉靖回宫了。 便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好不容易老天爷给面子。 这般大好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