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亭晚(一)(1 / 2)

远处山林浸染在清冷的阳光中,失孤般的鸟鸣从林中不知处传来。前方生长着赣南青竹的山岗上,秋风吹来,仿佛带着遥远西西伯利亚冰原的寒气,一下下拍打在我的身上。风揉动竹林,紧接着将我包围,弄乱身之衣袍,死死箍住我的灵魂。  其实天气不冷,但我的世界长夜难明。  手中长弓在握,右臂却因长时间的拉弦而隐隐酸痛,三十米外的标靶看起来如此遥远。“休息一会儿吧。”我对自己说,同时又深有不甘。  我用力握拳,指甲在手心留下新月般的印记,这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等回头去看,靶场的门被打开了,父亲和一个少年出现在面前。  “歇会吧。”父亲看着我,脸上面无表情。  我的回应是一串无声的沉默,随即,我将目光对准旁边的少年,一种熟悉的感觉拂过神经,脑袋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个人,我好像见过……在那家奇怪的书店里……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我们两个的目光彼此碰撞,而后他迅速移开视线,望向远方,略带尴尬地转移话题:“原来……这里面是露天的吗?我还以为是密封的呢……”  又是一个无辜的人。我在心里暗自吐槽,顺便将先前所用的弓靠在墙上。  “这里是靶场。”父亲似乎对他挺热心的,但脸上的神色永远是冰凉的,自从母亲去死之后,他再没有笑过,好像某位神明将笑这个功能从他身上删除了一般,随之而来的,是我也不怎么笑了。  “大叔,你要给我表演射箭吗?”那个少年问。  “你射。”  “我?我不会。”  “如果你愿意,我来教你。”  “好吧。”他看了看父亲灼灼的眼神,无奈答应了下来。  我坐在一旁,喝了口水,百无聊赖地看向远方。两只灰喉山椒鸟忽然飞了过来,落在不远处一株榆树上,它的脖颈处有一圈灰色羽毛,背部则是乌黑如油的黑羽,腹部和尾羽呈现出鲜亮的橙黄色。在寒气如云的深山中,这种鸟儿并不常见。在更远处,如墨般的天空边缘,一行秋雁正从北方飞来过冬。  “射箭看似简单,只要拉弓射箭就算成功,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比较复杂,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掌握好其中的窍门,学起来还是相当快的。我先教你站姿,看,这里是起射线,只需要站在后面……”  父亲又开始教人射箭了,他平日里沉默寡言,一提到射箭,便开始滔滔不绝,一有路过的香客,便要拉上他们试一试。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当初太爷爷会把靶场开在雾隐寺里,而且一灯大师一直默许。  要是没有这个靶场,或许生活能更轻松一些。我这样想着,视野在手掌心中模糊成失焦的镜头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呼唤,但当一阵冷风吹来,衣袖一抖,意识滑落现实。  不知为何,每当风自远方吹起,我的心就隐隐作痛。  “左肩要对准目标靶位,对,像这样,左手持弓,两脚开立与肩同宽,身体的重量均匀地落在双脚上,身体微向前倾……”父亲的声音却如此真实。  我扫了那位少年一眼,他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碰上这样一位奇怪的大叔,他肯定十分苦恼吧。被莫名其妙地拉过来,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开心。  那两只灰喉山椒鸟在枝头叫了几声,雌鸟在为雄鸟梳理羽毛。明明是很温馨的一幅画面,我的脑海中却闪现出鸟羽凋零,树枯草萎的景象。  一股淡淡的悲哀爬上我的心头,究竟是从何时起,这些本该美好的事物在视界中变为无法言说的晦暗?  “箭,我这里有,来,扣弦,用右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食指放在这里。”我的余光瞥见父亲握住少年的手,耐心地讲解着射箭的技巧。  这些曾经在我耳中进出千百回的话语让我每晚无法入眠,此时它仿佛变成一轮黑色太阳,将恐怖的寂静光芒播撒在我身上。  “这是箭羽。用什么做的?鹅翎。不,这是最差的材料,最好的是雕翅毛……”  父亲认真地回答着少年的问题,好像他才是父亲的儿子。  “接下来要拉弓,用左肩带动右肩,不是这样,我给你示范,像这样……”父亲亲自拿起弓,给少年演示。  那把小巧的弓箭是给初学者用的,磅数很轻,在父亲的手中显得有些滑稽。他左手紧紧握住弓柄,右手拉动弓弦,空中传来一声脆响。我本能地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听弓弦拨动的声音。  我听过太多遍,已经感到厌倦。  箭正中靶心。  少年轻声惊呼,一如我初次接触弓箭一样。  “小晚,过来。”我听到父亲喊我。  我不情愿地站起身,腿上仿佛绑着两座青山。  “你陪他练箭。”他恢复了一贯的命令语气,不容置喙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知道了。”  父亲走后,我转头看向少年,后者也正盯着我看。  “你是南星同学吧?”为了不让他继续盯着我看,我率先打破沉默。  “唉?嗯……”他似乎十分惊讶,我也不想记住太多人的姓名和样貌,但上天似乎偏偏跟我作对,只要是出现在我眼前的同学和老师,就算只有一面,我统统都能记住。为此我曾困扰了很久,但当意识到毫无办法后,只能就此作罢。  “你是偶然路过吗?”我撩了下垂下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我跟我妈来上香。”  “她来找一灯大师吗?”  “你也知道一灯大师?”南星更加震惊了。  我实在没心思应付他的盘问,便敷衍地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