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一)(1 / 2)

“真的要这样做吗?”我问。  “加入学生会对你以后会有帮助的。”在冷色调的灯光下,板正地坐在餐桌前的父亲看起来如此陌生。  他打着高级发蜡,头发乌黑发亮,实际上由于公司繁多的事务,他从三年前就开始偷偷染发了。他上身穿着量身定制的Oxford衬衣,因为抗皱性不足,看上去略皱,不过他本来就是完成了很多事情后才回家的。  在这座小镇上,父亲的存在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在百里之外的中心城市开有一家“小”公司,平常主要在欧洲北美跑贸易。二十年前一次普通的出差,他在北欧认识了我的母亲。  寥寥几句的交谈后,我们俩同时专注于盘子里的牛排,没再说话。  我喜欢用筷子吃牛排,提前让家里的厨师帮我切成小段,做成全熟,然后再搭配一些包菜和土豆块,父亲只允许我在家里这样吃,如果是有客人或者在外,只能规规矩矩吃西餐。  “瑟琳娜什么时候回来?”我忽然想起此事,出声问道。  瑟琳娜是我的母亲,她一般都让我直呼姓名,当然如果我想喊她母亲的话也可以,总而言之,相比于古板的张邵知(我父亲的名字),母亲对我的要求十分宽松,甚至可以说是自由。  “一个月后。”他简短地回答。  “我给她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她跟科考队去了北极,进行为期二十六天的科学考察,这次活动禁止用通讯设备联系亲友。”父亲用筷子夹起一块素丸子,送入嘴中,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我轻轻点点头,家里年龄最大的保姆吴婆婆走过来给我加汤。“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从她手中接过汤勺,给自己盛了半碗小米粥。  父亲则让吴婆婆盛了一晚排骨汤。  我抿了口小米粥,欧阳叔叔煲的粥软糯浓稠,还在里面加了一些杂粮和苹果碎。“瑟琳娜出发去北极之前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问你要不要去挪威上学。”  “哦。”我敷衍地回应道。  自从三岁离开北欧后我基本都在这里生活,北欧的风土人俗我并不习惯,瑟琳娜在奥斯陆大学攻读博士,常年不在家。外公外婆长时间旅居国外,如果我过去的话,基本上只能一个人在家。而在这里,虽然父亲不经常回来,但起码家里的佣人都是我熟悉的面孔,比如保姆吴婆婆、厨师欧阳叔叔、管家哈姆。  “如果你想到市内上学的话,我可以让路易斯学校的校长给你加一个名额。”父亲喝完碗里的汤,用餐巾擦了擦嘴唇。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在华联挺好。”  父亲吃完饭,坐直身体,朝后靠在椅背上:“我听说华联最近在改革学校。”  “嗯,最近在忙社团的事。”我的目光落在父亲面前的酒杯上,杯子里是兑水的威士忌,透过酒黄色的杯壁,父亲的形象变得有些模糊。  “社团么?你打算加入什么社团?”父亲点燃了一根很廉价的香烟,大概五块钱一包,据说是我爷爷年轻时经常抽的牌子。  还有一点,他在瑟琳娜面前从不吸烟。  “我么?”  他用手指掐着烟,轻轻嘬了一口,动作熟练而又笨拙:“不然呢?我现在又不上高中。”  “我还不知道。”我低头喝粥。  “周五就要交申请表了吧,你难道不打算参加一个吗?在高中里,有一两个要好的朋友是很不错的,我知道以前对你要求比较严格,但最近我想通了,还是瑟琳娜说得对,你一辈子只有一次青春。”  他喝光杯中的威士忌,透过光洁的杯壁,我清楚地看到了父亲的脸庞。  刚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点兴奋,但紧随其后下疑惑迅速取而代之。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道理大人要花一辈子才能想通,而让他们想通只需要一瞬间,或许一辈子的沉淀才配得上一瞬间的顿悟。  夜晚沉默而寂静,只有偶尔一声轻轻的猫叫,但用不了多久,这些流浪猫就会被小区内的保安清理掉。  “你觉得怎么样?”父亲盯着我,目光柔软而平和,我很少见到这种神色,只在寥寥几次他和瑟琳娜相处时才会出现。  “嗯。”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吴妈,明天我不在家里吃早餐了,让司机凌晨四点来接我。”父亲简单地嘱咐完,便扭头朝我说,“我先走了,你慢慢吃,社团的事,还是加一个好。”  我没回话。窗外淡月胧明,半边夜空穿着纱织薄云晚礼服,朦胧在如雾的星光中。  房间。  我洗完澡,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一张空白的申请书,甚至连名字都没写。  明天是周四,后天就要举行社团招新了。  “任老师开班会时都说过哪些社团来着?”我拿起笔,喃喃道。  当时只顾着发呆,没听完全,不如问一下雨未然。她算是我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消息:“未然,我们学校的社团,都有哪些?”  她并没有立刻回我,在我的印象里,雨未然是一个急匆匆的女孩,她好像对某件事情特别痴迷,但我暂时还说不上来是什么事。记得好几次一起跟她下学回家,她收到消息后就急忙离开了,而且回去的方向跟她回家的方向正好相反。  放下手机,躺在柔软的床上,我顿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今天晚上与父亲的谈话,让我有些震惊,自从我九岁时发现那件事后,我跟父亲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他对我很严格,竞选班长就不是我的本意。  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