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裴凌针对孙愈也好,彻查刺客也罢,其导火索都是萧令璋遇险。真正针对孙愈的人并不是裴凌,而是萧令璋和段浔。
但在皇帝和群臣眼中,孙愈接连两次蒙受无妄之灾,都与裴凌息息相关。孙愈可以死,但不能是因裴凌而死,否则显得皇帝正受制于裴凌。
一旦让百官觉得连皇帝都忌惮裴凌,从此以后君威受损,裴凌在朝中威势更甚。
“陛下现在大抵认为,我和裴凌是沆瀣一气,遇刺之事是自导自演。”萧令璋从棋翁中抓了一把白子,白玉所制的棋子莹润光泽,衬得皓腕似玉,指如削葱。随着“啪”的一声落子,霎时有七颗黑子被吃掉。
萧姥忍不住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堂姊,疑惑道:“堂姊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堂姊也姓萧,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萧姥有所顾忌,不敢说的直白,萧令璋却明白她的意思。
裴凌掌权太过,虽说女子出嫁从夫,但萧令璋终究是萧氏公主,她更该站在萧氏这边、拥护皇权统治,而不是如此助长权臣威势,任他一步步掌权欺君。
萧令璋笑笑,将右手置于棋瓮上,白子霎时滚如珠玉,坠入瓮中。
叮叮咚咚的玉石相击声中,她的声线异常冷清平稳,“我不站在任何人那边,我只站我自己。”
萧姥自幼承训于王府和宫闱,自幼便有人教导她女子天生该选择一个立场,不是夫婿,便是母族,全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她似被震住般,许久才抬眼觑向堂姊,只见满园灼艳下,萧令璋披金戴玉,明艳端丽,东珠耳铛反射出光华四溢。
胜负已分,萧令璋起身朝亭外走了几步,又回首朝莞尔道:“阿姥,今日就留在我府上用膳如何?”
萧姥扬脸望她,神情困惑。
她时而觉得堂姊气质上和五年前完全不同了,时而又觉得,堂姊好像从未变过。
“好。”
萧姥提裙起身过去,一把亲昵地挽住她,笑盈盈道:“正好让我尝尝堂姊府上的厨子手艺如何。”
当晚,萧姥用膳时喝了点儿清酒,便一个劲儿地赖在萧令璋身边。
萧姥在宫里憋得久了,从前还有谢明仪陪在她身边,现在谢明仪也不在了,她总有倒不完的苦水,从差点所嫁非人一路提到了早逝的大后,哭得直打嗝:“从前还有阿母疼我,现在阿母不在了,我就只
剩下皇兄看,可皇兄他变了,他根本不在乎我怎么想……做公主有什么用,我就是个没人疼的……"
萧令璋看她小小年纪这么多忧愁,拍着她的脊背轻哄:“好了好了,堂姊疼你。”
“堂姊……堂姊真好……”萧姥伏在她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宫人催促她回宫也不理,恨不得直接宿在公主府里。
谢明仪在边上笑个不停,“殿下见谅,荣昌公主酒量差,酒品也不太好,一沾酒便容易这样……”
边上站着的萧姥的随身宫女正手足无措,萧令璋看了她们一眼,吩咐道:“你们进宫回禀长秋宫,便说今夜荣昌不回宫,我留她宿在我府上了。”
那官女忙低声喏喏应是,转身离开。萧令璋又无奈地抱着萧姥哄了好 会儿,直到兼若迷迷糊糊地安静下来,才让谢明仪把她搀去矮榻上歇息,又取了衣物给她披上,免得兼姥着凉
萧姥还不想她走了,死拽着她不放,“堂姊别走……我还没说完,我们多说说话,好不好,好不好嘛……”
萧令璋无奈,“好。”
"我还想和堂姊一起睡,堂姊身上又香又软,抱起来就像抱着我阿母一样……"
“好,一起睡。”
好不容易等萧姥伏在榻上睡着,萧令璋才腾出空起身出去。
家令曾懿正在门外徘徊,萧令璋问:“可有什么事?”
曾懿道:“回原殿下,今晚狄钺将军代丞相过来了一趟,拉了八车货物,说是丞相为殿下送来的 些日常起居之物。臣见殿下久久抽不开身,便先命人拉入后院,让私府长清点了。”说着一顿,又道:
“此外,狄将军还想求见殿下,当面转达丞相口信,但韩蹇拦了他一会儿,狄将军便离开了。”
萧令璋扬眉,"是么。"
身边有人可用的滋味当真不同,这个韩蹇胆量也不错,刚做了她的部曲,就敢拦丞相府的人。
她道:“做得不错,你和韩蹇各自下去领赏钱罢。”
“多谢殿下。”
曾懿拱了拱手,倾身退下了。
萧令璋又转身去沐浴更衣,顺便问了问时辰——段浔昨夜射箭传话,约了今日亥时要偷溜进来见她,她为此还特意让谢明仪给他指了条路。
但方才她被萧姥缠住,眼下亥时已过,也没见什么动静。
许是临时有变,他不来了。
萧令璋一件件褪去身上衣物,将全身浸泡在热水中,闭目放松。
正有了些困意,身侧突然传来沉闷倒地声,萧令璋猛地睁眸,发现服侍身侧的侍女全部悄无声息地倒了一片。
四周,纱帘轻晃。但室内分明门窗紧闭,不会有风才对。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