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做贼了。
段浔不止一个晚上不睡觉,他是天天夜里都跑出去偷鸡摸狗。
几日前,裴不相上朝迟到的事人尽皆知,当时还有很多人不解,觉得丞相裴凌索来沉稳持重,端肃严谨,多年来处事滴水不漏,多少人想秋他把柄、找他软肋都不得手,更遑论犯上朝迟到这种低级错误。
尽管裴凌当日便解释过,是丞相府遭贼了。
但没人信。
还有资历深的老臣暗地里唾骂裴凌,说他自恃位高权重,故意不敬天子,其心可诛。
段妁对诸事皆殚精竭虑,也为此事伤神良久,猜测裴凌此举别有深意,却久久看不出个门道来。
她全然不知,始作俑者是自家阿弟。
在段妁眼里,素来顽皮的弟弟这几日像转了性子似的,很是稳重可靠。
不曾仗着脾气四处惹事,也没有再不顾礼仪、横冲直撞,段浔每日伴御驾在北宫的濯龙园骑马射箭,段妁担心他御前失仪,便向左右询问他的近况,听到的也都是他老实本分的消息。
因先前献策有功,加之皇帝先前便想在广平苑提拔段浔未遂,便又寻机在濯龙园以“护驾有功”的由头下诏。
擢段浔为屯骑校尉,比两千石,掌宿卫兵,并加诸吏之号。
屯骑校尉掌实际兵权,此前主要由大将军段纮统率,比起战时主征伐、事讫皆罢的杂号将军等,段浔为北军五校之一后,又额外加“诸吏”称号,便可直接宿卫帝王左右、参与中朝决议。
当时诏令一出,朝野上下皆有所震动
但段浔和别人不同,他是段纮之子、皇后胞弟,也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百官对于皇帝早晚提拔他皆有预料,加上当时“华阳长公主遇刺”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反倒没人顾得上段 升不升官了。
这也正合段妁的意。
匈奴之战的风头已经过去,朝堂几股势力又暗中较上了劲,段浔此刻在明面上远离斗争,对前朝诸事冷静旁观,颇有几分韬光养晦、暗中蛰伏的意味。
除了瞌睡太多。
段妁眯眼打量着阿弟的侧脸,正在打哈欠的少年动作微僵,旋即含糊地应了一声,“这不是入夏了吗,天气热,少不得容易犯困。”
段妁:“是吗?”
"……是啊。"
段浔耷拉着眼皮,白皙的脸庞浸在太阳光下,略显惫懒惺忪,好似真没藏什么坏心思。
段妁深深地看他一眼,不管在旁人眼中的段浔是何种形象,在她眼里,他依然是那个四处闯祸、横行无忌的顽劣幼弟,身为长姊,总会忍不住多操心一点其实段妁心里也明白,是她自己多虑了,段浔早已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他是凭自己的本事一路有了今日,并非是她暗中相助。与其处处干涉,不如让他放手去做。
她便不再多言,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段浔还要去面圣,便放他告辞离去。
廷尉王徹连审十日刺杀事件,自他上任以来,这些年来所断案件加起来,都不如短短半年内来的刺激。
先是与御史中丞等杂治段纮课反案,又碰上失忆的公主击登间鼓,后来又审杨肇、孙昶案,如今又因长公主遇刺,迫于丞相施压而审讯了一干超过干石的将作大匠官员,转而又把孙愈审了出来。王徹心底凉飕飕的,进宫奏禀此事时,便猜到会惹得陛下不悦。
皇帝果然面色如阴云覆顶,又召太傅杨晋入宫,不知聊了什么,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王徹出宫后,再三付度,还是派人去将此事暗中知会裴丞相——他本不算投效裴凌门下,但一连这么多事下来,便是为了不引火烧身,他也不自觉地先问丞相意见。然而,丞相府那边风平浪静。
执意严查刺客背景的是他,临到此时没有动静的也是他。
廷尉审出的结果并未直接昭告天下、给孙愈定罪,反而当晚,皇帝下诏,将孙愈调为茂陵尉。
消息火速传遍洛阳,但许多人都看不懂这其中关窍。
消息传到萧令璋耳朵里时,萧令璋正和荣昌公主萧姥坐在亭子里下棋。
自退婚后,萧姥便一直想来找堂姊当面道谢,奈何堂萧令璋不是在丞相府,便是在长信宫,萧姥既怕见到裴凌,又怕不苟言笑的皇祖母。
她硬是捱到萧令璋住进长公主府后,才第一个跑来串门。
萧若穿着身轻薄粉裙,面覆薄粉,杏眼桃腮,笑起来甚是甜美可爱,指腹摩学着黑子,目视棋盘,口中还在嘟噎:“这对父子真是命大,若是换了别人,早该死一干回了。”
萧姥想到自己差点被逼着嫁进孙家,便心有余悸。
她咬牙忿忿道:“我真是不明白!皇兄先前重用孙愈便算了,现在已经有了段浔,孙愈也早就被被放弃了,为什么皇兄还要保他?还将他驱逐出洛阳,让他在茂陵县苟安?”
萧令璋笑笑,“因为君威。”
换而言之,就是君王需要颜面。
孙面毕竟是呈帝曾经想用来对抗装凌的人,就算要处置,也该由皇帝亲自下诏处置,然而,裴凌从一开始便插了手,再后来,裴凌处置将作大匠、上朝迟到,种种事情叠加,以致于朝野上下现在都觉得裴凌在公然无视君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