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阿筠急忙过来将她扶住,她甩开阿筠的手,不待站稳脚步,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到了阶下才有些回过神来,回过头,用一种尖利又刻薄的语调冲着一应私仆和官吏厉声喝道:“废物!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的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分头去找!都给我去找!”
“女郎!”
谢五追过来,忽然在她脚下跪下,这位两鬓斑白的贴身侍卫不再叫她“夫人”,而是像从前在家时一般,叫她“女郎”。
他老泪纵横,哽咽道:“女郎,小郎君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韶音傻愣愣地追问了一句,旋即咧开嘴角:“谢天谢地!在哪呢快带我去见他!这臭小子,自从学堂休课之后就不老实,整日里给我惹祸,看我怎么收拾他!”
韶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的孩儿才五岁,自己跑到外面去溜达了一圈,一定是吓坏了,若是教他阿父知道,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她的勖兄年过而立,唯一的孩儿才刚满五岁,她常常会促狭地想,是不是因为老来得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娇惯着孩子。每次她教训灵奴时,他嘴上虽不说什么,一双眼睛却紧张地一个劲瞄她,好像她不是生母而是后母一般。
孩子一个人跑出去还真不好向他交待,韶音想着已经急躁起来,说出口的话不带好气,“你哭什么还不快带我去!”她伸手使劲去拽谢五,谢五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他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絮叨着什么,韶音一个字都听不清,尚书台里已经跪倒了一片,每个人都在流泪。
韶音觉得他们不可理喻,既然没有人带她去见自己的孩儿,她就要自己去找。
灵奴是她的骨肉,一根脐带将他们母子连在一起,谁都不能分开。
“灵奴!灵奴!你在哪快到阿母这来!”她开始没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嘴里一个劲儿地呼唤着孩子的乳名。从傍晚到深夜,从深夜到黎明,她抓住每一个过路人询问,有没有见到她的儿子,她的儿子玉雪可爱,是这世上最招人疼爱的小郎。
活人对她三缄其口,死人对她抱以冷笑,她一无所获。
当初升的第一缕新阳打在她脸上时,她这位不称职的阿母再次失去了耐心,“李杲!”她气极了,开始高声唤他的大名,“你给我滚出来!我数到三,你若是还不出来,仔细你的屁股!”
“一!”
“二!”
“三!”
她气急败坏地数到三,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母!”
灵奴果然出来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头顶上两只圆溜溜的小髻还沾着草棍,黑漆的眼珠闪着光,一看就很顽皮。
原来这臭小子就在她眼前躺着,他身上穿着那条小襦裙似的金蛇软甲,呲着一口没长齐的乳牙,笑嘻嘻地哄她,“阿母不哭,灵奴会保护你的!”
灵奴脸上的疤痕成了个小酒窝,跟他阿父越来越像,他用胖乎乎地小手为她擦眼泪。
那双小手太凉了,凉得韶音打了个寒战,她张开怀抱,恶狠狠地去搂他,只搂到一条冰凉而干瘪的软甲。
金蛇软甲,那是燕人王族的圣物,慕容康将它赠送给燕使,燕使偷着转赠给侍中段敬文于是,这软甲就到了李勖手里。
他将这条软甲寄回来,告诉她,此甲贴身穿戴,可刀枪不入。
灵奴多么聪明,他不喜欢这条金色的小襦裙,跑出门前却知道将它穿在身上。可是他毕竟才五岁,他不明白这软甲虽然可以抵挡刀枪,却挡不住成千上万人的赤手空拳。
韶音整个人趴在草席上,用身体去温暖那片金光闪闪的死物。
她五岁的孩儿尸骨无存,只留给她几块零星的碎肉,这一块、那一块,沾在金甲的丝缕中。
饥荒之年人食人,饥恶的灾民视黄金如粪土,于是金甲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若不是这件金甲,她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的儿子。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将他完好无损地生下来,如今只剩下几块碎肉。
韶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从来都不认命,她要将那些人的肚子一一剖开,将她和李勖的孩子救出来。韶音爬起来,提着刀向外走,身后跟着太尉府的精兵。
谢五早就已经将那些畜牲抓起来,宁冤一万不漏一个,他们臭烘烘地拥挤在木栅围成的简易牢房之中,足有千人之众。他们饿得跑不动,也不想跑。
不用韶音动手,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自己就死了一半。过不了多久,剩下的那一半也会死去他们原本就已经被她从人间除名了。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一起,睁着一双双麻木不仁的兔子眼看她,他们无声地嘲笑她:
“我们的孩子早就死啦,终于轮到你的孩子啦!”
“谢韶音,你也觉得疼了”
“假仁假义,这就是你的报应!”
……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韶音疯了一样去捂他们的嘴,她冲到他们中间,求他们将她也吃了,这样她就能与自己的灵奴重逢了。
灵奴委屈地牵她的衣角,抬着张天真的小脸问她:“阿母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