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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与韶音心里估摸得不差,赵氏刁氏荫蔽客户、豢养豪奴,真到了退无可退之境必然群起生事。可那又如何,与训练有素的北府兵相比,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插标卖首之辈而已。

想着便冷了声音,“存之留了两千精兵在家,总不能教儿郎们都做了摆设!”

温衡已知她的心性,听了这话毫不惊讶,当下肃然颔首,缓缓道:“徐州古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亦是将军基业之起始,决不可久为赵刁两姓横行盘剥。这两族一日不除,则徐州积弊一日不能清,府库一日不能充盈,则百姓一日不得富足。”

“温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京口之乱不足为惧,只怕会波及军中。”

“军中倒是不必忧心”,温衡笑道,“自曹魏时兵家即有别于民户,至于近世愈发与奴仆无异,自愿投军者亦多是走投无路、生计无望的穷苦困顿之人,与赵刁这些豪族少有瓜葛。”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刁云和赵洪凯仿佛都是两族的近枝。”

韶音一时迟疑。

“夫人大可放心”,温衡闻言不由抚须而笑,“早在历阳兵变之前,将军便已经整顿全军,将这些人或剔或贬。他们本就是少数,赵化吉一死,这些人失去了主心骨,更翻不起什么浪花。”

“如此甚好!”

韶音至此心思大定,教人召来孟晖等人到议事厅里详定计策,一一布置下去,只待收网捞鱼。

人散之后,孟晖随在温衡身侧行走,看四下里无人,便悄声道:“姑父,咱们这位夫人当真是厉害,亏得当初没被王家那小子劫走!”

温衡一笑无话,心思比他想得更远。

李勖之志不在一个徐州,更不在与冯毅争功,当个什么扶大厦于将倾的救世之臣。他的志向虽从未宣诸于口,温衡追随身边多年早就心领神会。

若真有那么一日,却不知这位出身谢氏,聪明果决,又颇有权欲的谢女到底是贤内助,还是第二个吕后或章德窦皇后了。

自然眼下思虑这些还为时尚早,且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

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些。

自第一场下了个痛快之后,老天爷仿佛上了瘾,隔三差五便要撒一把鹅毛下来,不分时辰也不分地方,就那样纷纷扬扬且毫不知趣地落下来,无端阻隔了人的视线。

隔着毛茸茸的雪幕,孔珧定定地望着前方。

“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咱们江南几时下过这样的大雪,女郎仔细着凉,还是早些回府……”

婢子阿悦嘴里絮叨着,一面将一柄油纸伞撑到孔珧头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喉咙里余下的尾音便被打着旋的雪花带走了。

十来个红袍郡官打着仪仗,簇拥着一个黑袍男子行在路中。

这男子身量极高,替他撑伞的吏员须得将手臂打直,高高擎过了头顶,方才能为他堪堪遮蔽些风雪。

他本人却像是不惧风雪,每一步都迎着风,步伐迈得稳而阔,衣袍鼓荡间,不期然将雪色落了满身。

六出片片似飞花,飞蛾扑火般地吻上他轩昂的眉宇,很快便粉身碎骨,融化无踪。

他那两道剑眉益发浓黑似墨,醒目、肆意地挥毫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

天地间很快只剩下一片白茫,不见了簇拥的文武官吏,也不见了那轩昂威严的黑袍男子。仿佛是市井谰言里流传的志怪故事,庙宇中刀刻斧凿的神祇灵光一现,之后便杳无声息地消失于人间。

琉璃色的世界里似乎不曾存在过那两道飞扬的浓墨,孔珧望着虚空,一时间不禁怅然若失。

雪下得太大,拂了一身还满,衣裙鞋袜不觉间已湿透。

阿悦踮起脚巴望一行人离去的转角,末了小声道:“这人……莫非就是那位李都督吧。”

那位起家寒门草莽的战神李勖,近日在会稽郡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前年浙东大乱,正是因了他方才恢复安宁,街头巷陌至今仍有人对当年的战况津津乐道。这次又是他,只带了区区千人便将长生道匪三万余人阻挡于会稽界外。

李军初入城时,满城百姓皆闭门不出,生怕遭受劫掠之祸。岂料李军纪律严整,竟对百姓秋毫无犯。

倒是平日里横行乡里的地痞无赖和贪墨枉法的小吏老实了许多,这才短短几日,连孔珧这样云英未嫁的女郎也敢带着婢子出门采买了。

“李勖,李勖。”

孔珧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逐个音节地揣摩着,也不知为何,她直觉里便确信他就是方才那匆匆一瞥的黑袍男子。

“唉!怪不得隔壁的月奴整日价将他挂在嘴上,李都督李将军地乱叫一气魔怔了一般,他的确是生得……生得好啊!”

阿悦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描述那股雄俊而沉稳的男子气度,又觉得“貌比潘安”这样的形容不妥贴,因就笼统成了一个“好”字。

“只可惜!”她忽然老气横秋、没头没尾地叹息了这么一声“这么好的郎君,如何就早早地娶了妻室,也不知他的夫人生得什么模样,配不配得上他。”

“休要胡说。”

孔珧低低地斥了一句,敛起秀眉当先走了,阿悦吐了吐舌头,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