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杀她。 “笃、笃、笃。”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敲响。 洪元宁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还没洗好吗?” 在外面的声音响起来之后,计世齐立刻蜷成了一团,熟练地缩在洗手间的角落里,她浑身潮湿,面孔被头发挡住,看起来像一只长了毛的蘑菇。 程亭羽则死死盯着门。 计世齐已经机灵地藏好了,任谁看过去,都只会觉得那是一片藻类或者真菌,现在会被发现的,就只有她而已。 短暂的沉默过后,门外的动静发生了变化 ,洪元宁的声音更近了一点,如果说刚刚他像是站在门口说话,现在则像是将身体紧贴在大门上,口舌轻轻咀嚼着门板,吐出的每个字都在房间内嗡嗡作响。 “开开门,你开开门呀。” 程亭羽的目光在洗手间内逡巡。 外面的同事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不正常? 他们一定是起了疑心,才会过来寻找自己。 程亭羽的余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影。 她刚刚清洗了自己的眼睛,看起来会不会跟平时不大一样? 洪元宁的声音又变得低了一些,不是音调上的低,而是海拔上的低,他态度很好地提醒里面的人:“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啦。” 程亭羽下意识望向大门的底部。 门的缝隙中,慢慢流进来了一滩带着“【姓名:‘洪元宁’】”注释字样的液体。 液体在流动,洪元宁的脸也在随之流动,他逐渐漫过地板,向同事展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还是进来了。” 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面上没有半点血色,白垩般的面庞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不断蠕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中流淌下来。 “没有办法,我必须这么做。”年轻人的声音异常温柔,还带着一丝歉疚,“这件事情我藏了很久,实在不能被人知道,至少不能被人完全知道。 “——可你现在看见了,那该怎么办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傍晚时的暮景,逐渐融化在了那片没有尽头的黄昏当中。 洗手间内。 程亭羽看着被自己装到水桶内的果冻一样的物质,感觉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松开了一些。 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疯了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又很快想到了解决的方法——只要将发现的人彻底抹除掉人类的身份,秘密就永远是安全的。 * 翘班会降低转正的概率,然而程亭羽实在是没有办法。 一直待在队里,难免会遇到别的同事,而水桶的容积又不够大。 程亭羽低着头,在办公区内走着,然而不管她走到哪里,那些文字都会跟上来。 “【姓名:‘李拂辞’】”、“【姓名:‘周见云’】”……同事们的身边都长了字,而且是跟自己不一样的字。 程亭羽没去跟任何人打招呼,她亟需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处理掉水桶中的果冻。 那个地方需要足够偏僻,无人居住也无人会经过……程亭羽抬头望着面前带着田园乡村风情的小屋,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之前在花坛中看到的纸页留言再度从程亭羽的脑海中闪过。 程亭羽按住额头,喃喃:“碎片……” 世界应该是连续的。 不连续的碎片不是世界。 人不可能上一刻在工作场景中,下一个就转换到了郊区场景。 程亭羽仔细思考着脑海中的念头,然后露出了笑容——她是真实的,她的世界也是真实的,所以周围的世界是连续的。 就在此时,小屋的大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一个中年女人挽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站在小屋的门口。 “你是来找小晷的吗?” * 姑母的住所很安静,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搅。 卫胥晷也不喜欢被人打搅。 然而今天自己的运气很不好,她跟姑母两人在自家门口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制服,手里提着水桶的陌生年轻人。 姑母温柔询问:“你是来找小晷的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态度很是客气:“不,我是要找个地方处理果冻。” 卫胥晷看向对方手里的桶。 装在桶里的是一种半透明胶装物质,或许是光线的角度不对,卫胥晷莫名觉得,自己从桶里看到了一张漂浮在胶质中的死去的面皮。 她感到一阵短暂而强烈的骇然,几乎要转身从木屋逃离,随后又迅速平静下来——毕竟是需要处理的果冻,所以难免会有些不正常的地方。 卫胥晷没有再留意那只桶,问:“你为什么要来我家?” 年轻人理所当然道:“因为这里没有人。” 卫胥晷感到了一丝荒谬。 她住在这里,姑母也住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人? 年轻人似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弄错了,这里有——”她的目光停在卫衡身上,“一个人……”年轻人又把目光移到了卫胥晷身上,露出点困惑跟犹疑,然后重复了刚刚的话,“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