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沾着酒气,是好酒。”
“自家酿的。改日带来,我们一起共饮。”
李浔身上沾着酒气,坐在椅子上和蔡攸闲聊,顺便打量着他的脸色。
这是蹴鞠大赛开始的第一日,九月初十,农历和太阳历转换一下,约莫是上辈子十月小长假结束的时候,汴京的天已经转凉,对普通人来说颇为凉爽的天气,对抱病养身的蔡攸就很不友好。
李浔注意到,连先前那些用纸糊住的窗户,窗子缝隙间也用皮毛堵住。
连细风吹在他身上,也无法忍受么。
连这样秋日里凉爽的细风都觉得难以忍受,那等半决赛,或是总决赛的时候皇帝要前来一观,正值寒冬腊月,蔡攸要如何出门呢?
李浔了解蔡攸心性,知道他哪怕是吐血不断,活活呕出五脏六腑的碎片,也会前去。
毒是他让人下的,但李浔脸上没带一丝悯意。
他只是和对方聊着美酒,品尝着蔡家存放数年的佳酿。
喝完一杯,李浔才主动放下杯盏,和蔡攸讲起今天发生的事:“比赛还算顺利,除了上午的时候有几个替补言语摩擦打了一架,被及时拉开,其他都还算平稳。”
“最大的问题,是皇家书局那边印报跟不上兜售的速度,我今天去了书局一趟,从民间拉了几个书社,往后供应便能翻上一倍……要是日后还是不够,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蔡攸听他说完,放下杯盏。
“你还有一件事没说。”
李浔嗯了一声。
“我把高尧辅支走了。”
蔡攸冷哼了一声,“你们被高尧辅那蠢东西折磨的不轻,就连管事都多次和周渤禀报,叫苦不迭……看来这狗东西真够惹人生厌。”
李浔问:“高太尉一共有三子,为什么是老三被带在身边教养?”
窗户倒映着烛火的影子,外面是凉爽的秋日,室内却温暖如夏,恐怕府上的花房都没有这里暖和。几盆娇贵的名花摆在室内,葳蕤粉嫩,绿意盎然。
蔡攸慢悠悠地说:“因为高俅的长子和次子,比高尧辅更不成器。”
李浔的脸上,终于浮现了惊讶的神色。
蔡攸觑着他的表情,也跟着大笑起来:“看到浔弟如此惊讶,真是不易。”
大笑之后,就是猛烈的咳嗽。
李浔给他递上热水。
蔡攸急促地咳完,面颊都咳出红晕,眼仁里咳出血丝,才在李浔的帮助下饮完热水平缓心神。
“很震惊罢……”
他声音沙哑地说,“高尧辅就够蠢的了,被一帮不成器的东西捧成京中太岁,浪子班头,他那两个兄长更甚之。”
“长子高柄,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说是不能受风,夜间睡觉要以人为墙……军汉那些男子不要,要娇滴滴的美人围着才肯入睡。”
“次子高尧康,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傻瓜,连十个数以内的算数都算不清楚,偏要学人家韩信点兵,不知东施效颦为何物。”
提起高家三子,蔡攸消瘦的病脸也带上厌恶。
李浔奇道:“那他点兵出了什么结果?”
“你是想问我是如何知道的,”蔡攸说,“我知道这事非常简单,因为那日我同官家一起前往兵营,然后当场看着他丢丑。”
李浔沉默了一刻。
蔡攸讥道:“是不是觉得相比之下,高尧辅恶习少了许多,人也机灵了不少?”
李浔接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勉强点了下头,幅度非常微小。
蔡攸看到了,他冷笑:“高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家的长子和次子都被扔去了地方州县,只有高尧辅留在京中,祸害一方。”
“祸害我蔡家的仆从,祸害我蔡家的差事,祸害我蔡家上上下下。”
“这样的蠢贼,我已决定不再忍耐。”
他说着,给李浔倒酒,陈年佳酿倒入玉杯,飘着碧色,给李浔倒完,才给自己也满上。
蔡攸举起酒杯。
缓声说道:“父亲在野,攸居庙堂,无以为靠,这件事只能托付给浔弟。”
李浔一瞬间想到很多事。
比如,整个京党都由蔡攸接手,这位太师府的大公子从不以太师府出身自居,无论是他自己的称呼,还是仆从对家宅的称呼,也都是称为“蔡府”“蔡家”,而非“太师府”。
尽管后者在民间更加常用,连附近的桥都被称为太师府桥。
再比如,京党都听从蔡攸的安排,哪怕有人觉得蔡攸年少,也有更多的人想攀上京党的大旗,成为京党门人。
连自己之前只是云里雾里报出京党的名号,都唬住一个六部下属主事,口称“公子”“小官人”。
蔡攸在这里说的话,两个人都知道是托词。
无人依靠是假的,想借他的手把高尧辅弄走是真。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巧合?自己刚决定处置掉高尧辅这个祸害,蔡攸就说出这样的话,刚好和他想法相同。
如果自己的想法不是连陈信和戴平安都不晓得,他没有对外倾吐一个字,李浔真的会以为隔墙有耳,把他们的对话早就听去了。
这些念头在一瞬间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