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法
说来,这还是先帝老爷子在时,手把手教刘荣的。
当某件事,让朝堂内外都有些摸不准、看不清的时候,作为皇帝,不要自作聪明的急着开口。
先让臣子们说
别管说的对或不对先从这些汉室全天下最杰出、最聪明的人口中,听听所有存在的可能性。
再和自己的猜测对比一番,并最终确定:哪种可能性最大、最合理。
若是有可能,最好从头到尾都不开口,就让臣子们自己商议,并最终得出结果,便大抵是最合理的推断了。
若不然,堂堂皇帝之身,一有事就跳出来急不可耐的朕觉得如何如何,万一猜错了,丢人事小,为臣下所轻事大……
对于老爷子的教诲,刘荣虽然向来都颇有微词,却很少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反驳依据。
作为封建帝王,先孝景皇帝刘启,无疑是冷血无情到了极致。
作为一个肉体凡胎、有血有肉的人,刘荣本能的排斥这种冰冷无情的行事准则。
但作为帝王,尤其是一个合格,且有志做得更好的明君,刘荣不得不承认:先孝景皇帝,是封建帝王最标准,同时也是最完美的模板。
很多事,或许都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或者解决方法。
但你必须承认:如果你采取汉景帝刘启的处理方式,那就肯定不会出问题至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对于封建时代绝大多数时期的帝王而言,重要的往往都不是做点什么,而是别出岔子。
如果你也这么想,那就照着汉景帝的路子来,准没错……
“依臣之见,军臣此举,大抵是以退为进假意服软,实则,仍旧不甘于河南地之失。”
“若我汉家信以为真,果真于河南地北境,即五原高阙一线减兵,军臣或将大军南下,以图河南地。”
“然若不信,数十万大军久驻河南地,时日一久,府库恐亦有所负担。”
几乎是在这番话传入耳中的同时,刘荣便根据这番话的内容,判断出了发言者。
廷尉赵禹。
作为法家出身的律法专才,赵禹对于任何事,都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最悲观的态度加以揣摩。
放在军事,说好听点,这叫料敌从宽。
说难听点,就是过分悲观。
若是让这么一个人做将军,是真的不会出纰漏
但也是真的办不成事儿。
而且这个不出纰漏的代价,往往是趋近于极限的。
这种极致悲观、极致小心,和程不识那种步步为营、谨小慎微还不一样。
程不识的步步为营,是以战场形势变化、敌我双方兵力,以及军心、士气等种种因素,来做出相对应的判断,并在此基础稍趋于保守。
好比敌军五万,我军也五万,势均力敌之下,程不识会选择小心试探,并保守僵持,以我方稍有劣势为准,以静制动,等待可乘之机。
但赵禹这种料敌从宽,却是最大限度重视地方,最大限度轻视本方,以最糟糕、最恶劣的可能性为基础,并做出应对。
同样的例子敌我双方各五万兵马
赵禹很可能会说:敌人的五万,或许只是前锋部队,未必没有数十万主力大军埋伏于后!
而我军五万兵马,或许有新兵多少、老兵多少,以及混资历的公子哥多少云云。
总而言之,未必能有五万人应该具备的战力!
结合此间种种,五万对五万,我军劣势巨大
最好的选择:即刻撤军!
从方才,赵禹的一番发言也不难看出:虽然没忘踢一嘴如果维持河南地的防备力量,府库或许会有压力,但赵禹还是倾向于这么做。
即:无论匈奴人怎么想,怎么盘算,都要以匈奴人随时会倾巢而出,谋取河套为准,来做出相应的应对。
如果真的这么做,河套倒确实能确保安稳无虞
但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无限趋近于:汉家举国之力,以保河套不失。
这么做是否值得,显而易见。
在刘荣看来,值得!
但没必要。
这就好比一个藏有宝藏的洞穴,你不知道洞穴里守护宝藏的,究竟是一头猛虎还是一只蚂蚁
这种时候,直接朝洞里来一发,当然是值得的。
但如果有可能,性价比最高的方式,其实还是打个手电筒,看看洞里的情况。
如果真是豺狼虎豹之类,那开枪也好,开炮也罢只要能弄死洞里的野兽,确保你的安全,就都是值得的。
但若是一窝蚂蚁,那比起,显然还是一锅开水性价比更高一些。
“臣认为,倒不尽然。”
果不其然赵禹话音落下没多久,丞相刘舍的话语声便适时响起,将刘荣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依臣之见,如今的匈奴单于庭,大概率依旧没能从混乱中调整过来。”
“一场河南马邑之战,匈奴人可谓丧师失地,遭遇了自冒顿称霸草原以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败。”
“尤其是两线开战,均无建树的情况下,即便马邑战场的罪责,被军臣甩给了右贤王伊稚斜,但河南之失,军臣,却是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