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年春。 圣驾如往年一样, 移居九成宫。 李淳风升至太常寺少卿后,太史局就全然是姜沃来负责,她安排好留守长安的官员后,就跟出行那日负责为太史局准备车马的周元宝道:“那日不用备我的马车, 我另外走。” 她去跟媚娘一辆马车去了。 按说普通才人的规格是两人一辆马车。然而自三年前, 媚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干掉’王才人后, 北漪园其它才人都有些畏惧她, 此后宁愿两三人挤一辆车, 也给大佬让出来一个单独的马车。 姜沃就直接换了女官服, 悄悄上了媚娘的马车。 去九成宫不是第一回,但这次走的路不同,姜沃一定要跟媚娘一起看这条路。 这条参天可汗道! * 贞观二十年初, 唐灭薛延陀。 最后一支负隅顽抗的薛延陀部落, 也被英国公李勣不远千里赶到督军山,按照皇帝‘降则抚之, 叛则讨之’的要求给讨了。 李勣还不辞辛劳,特意把这一支薛延陀的可汗活捉抓回了长安:因为这位咄摩支可汗是夷男可汗的亲侄子。 姜沃听说后, 只想说:大将军,你是懂替身文学的。 就此,自东突厥灭后,雄踞漠北的薛延陀也就此瓦解。 而北疆地界上原本认薛延陀做老大的部落, 诸如‘铁勒、回纥、拔野古、同罗’等十一个部落, 均不约而同派出使者向大唐纳贡, 上奏天可汗,要求加入光荣的大唐。 奏曰:“薛延陀可汗不事大国, 部落乌散, 不知所之。奴等愿归命天子, 乞置汉官。”[1] 二凤皇帝允准。 并且遍邀各部首领,于今年秋日后,行灵州会盟,以示大唐的招抚之意。 十一部漠北首领听闻天可汗召见,为表敬意,申请要修一条从大漠到长安的路,为‘参天可汗道’,方便他们日后常来长安参拜天可汗,进行朝贡往来。 皇帝亦允准。 * 于是今年到九成宫,出长安的时候,二凤皇帝特意改了路线,走了一段规划中的参天可汗道。 姜沃与媚娘一起伏在窗口看外头。 虽然看上去也只是平平无奇的官路,但想想‘参天可汗道’这个名字,就令人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便是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媚娘亦是眼睛晶亮:每一个大唐子民,想到这条路的来由,焉能不自豪振奋? 她不顾车轮马蹄激起的尘土,一直到车队转上从前的正路,才放下了帘子的一角。 对姜沃道:“只愿将来太子,能够延续今日陛下之功绩荣光。”顿了顿又道:“若是能亲眼见到这参天可汗道上诸邦来朝,此生倒也不辜负。” 姜沃取出帕子,伸手擦掉媚娘脸颊上一点点沾染上的尘土。 同时点头道:“会的,姐姐肯定能见到的!” 不只是陪伴将来的皇帝,更是作为帝王,看到这参天可汗道上的诸部来朝。 姜沃再次撩开帘子,回望那条刚刚划出来,还未开始正式修缮的参天可汗路,直如看到了大唐的精魂:睥睨四方却又包容万象。 一个朝代的骨骼精魂,往往是朝代之初的皇帝打造的。 二十年,从贞观初年被突厥堵到距离长安只有四十里的家门口,到灭突厥、平吐谷浑、收高昌,败高句丽、覆薛延陀,诸部臣服,建参天可汗道。 二凤皇帝打造了这样一个大唐的新纪元,后人如何舍得不拼命传承下去。 * 贞观二十年,圣驾方到九成宫不久,皇帝便下了一道《命皇太子知军国事诏》,令太子李治于东宫接见百官,听政理事。 立太子三年,皇帝一直手把手在教太子。哪怕去岁让太子去定州负责后勤军需事,也是安排了数位宰辅在身边教导太子。 如今,才是第一回放开了手。 诏令直接写明:太子自行决断庶政,五品官员以下的任命,皆由太子选定,皇帝再不过问。 哪怕没有这道诏令,朝臣们也眼明心亮,看到了宰辅的变动:之前的魏王党全都趴窝,新任的中书令张行成和门下省侍中于志宁,一个是太子少詹事,一个是太子左庶子。 明显是皇帝在给太子铺路了。 太子之位已稳。 一直持观望态度的世家,便准备与这位年轻宽仁的太子走的再近一步——被当今皇帝压制了多年,他们实在如久旱盼甘霖一样,盼望着,盼望着一位‘克己复礼’的皇帝。 如今的太子殿下,看起来就很有这种温厚守礼的潜质嘛! 且太子妃还是太原王氏,对世家来说,是认可的自家人。 ** 九成宫。 兵部。 李勣自薛延陀回来后,依旧奉命重领兵部。 他入宫见过陛下与太子后,便去与之前一年多时间代他任兵部尚书的崔敦礼交接工作。 崔敦礼将公务交完,便对李勣道:“还有一不情之请,想劳烦英国公。” 李勣颔首:“崔尚书请说。” “英国公早些年便替太子殿下领并州,如今又是太子詹事,乃殿下最信重之人……” 李勣听了一半,就觉得不对味。 崔敦礼是博陵崔氏出身,向来以一等世家出身自傲,李勣则是真正的寒门出身,从来就不是一路人,这崔敦礼忽然把他夸的跟朵花似的,还专门夸他与太子的关系,李勣心中很是警惕。 于是在崔敦礼提出,想请李勣为中人,与太子走动时,李勣直接就回绝了。并提出了一个令崔敦礼很堵心的方法:“鸿胪寺崔典客丞,不正是崔氏子弟?其与殿下更是相识多年,何必舍近求远,不用自家人呢?” 崔敦礼想从李勣这里走通太子不成后,只好回家与父亲,现崔氏老族长商议。 “崔朝那孩子,也太固执了些。一房长辈苛待了他,但家族并
第66章 世家的试探(1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