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庆五年, 二月末。 紫宸宫偏殿书房前的晚梅,尤自盛开。 以往,皇帝便是在此批奏疏,召见前来求见的朝臣。 * 姜沃顺着殿前的石阶走上去, 此时在门口迎着她的, 却不是皇帝身边程望山, 而是严承财。 他见了姜沃立刻笑着接上来:“姜侍郎快请,皇后等着您呢。” 姜沃入内,严承财在她身后将殿门重新关上。 雕有龙腾祥云的红松木门颇为沉重,旁边的小宦官连忙来帮忙。 而严承财望着这两扇华彩妙目的雕纹销金的木门,忽然就想到了当年掖庭北漪园的两扇寻常木门。 更是不由想到了如今殿内皇后初入宫闱时的样子, 也想起了当年为宫正司女官的姜典正, 第一次来到掖庭读宫规的样子—— 当时若有人告诉他,他在北漪园见到的人里, 能出一位皇后,一位未来的宰辅,他一定觉得对方在发痴, 会让对方赶紧去尚药局看看脑子! 当然, 若有人告诉他,将来他能站在天子居所前, 迎送朝堂重臣,他也不会信的。 然而现在, 他已经站在了这门前。 这几日,甚至还有来请见皇后的朝廷大员给他塞金银珠宝! 严承财哪里敢收,只觉得恍如梦中。 * 姜沃入内, 就见媚娘着皇后朱锦常服, 正坐在御案后, 提朱笔批奏疏。 二月中旬,大军奉命出征百济后,皇帝风疾再次发作起来。 大约是之前大半年,在调兵遣将等事上耗了太多心神,年节下又有祭天祭祖,并大军出征前的类祭,诸事加身,难免劳神劳心。 待到大军开拔,皇帝心神骤然一松,不免再次犯了旧疾。 好在二月里,孙神医还未出京云游,皇帝将其请到宫里来诊病扶脉。 孙思邈扶脉过后,为皇帝开了药方递上。 自先帝病起再到自身发作症候,皇帝久见久历其病,已然成半个医家,见药又加重了二分,不免悒悒。 兼之孙思邈出于大夫的角度,多次嘱他要安神归养。皇帝便将政务委了皇后,自己搬到后殿去安心养病。 道除了军国大事,其余庶务不必再问他,只管与三省宰辅商议着自决便是。 又下旨停常朝,只留初一十五大朝会。 停朝的日子,百官若有奏,便层层上禀,最终由宰辅和六部尚书再汇于皇后处。 * 听见姜沃进门,媚娘抬头一笑:“来了?等我批完这道奏疏。” 说着又低下头去,口中还道:“有备好葛花枸杞饮,外头冷,你冒着风走过来,先喝一杯。” 哪怕是做了皇后,媚娘依旧不喜欢写字做事的时候,旁边有人。 宫女都候在门外,听不到门里摇响铜铃的声音,再不敢进门。 因而此时屋内就只有媚娘和姜沃两个。 姜沃也惯于如此,自行取过红泥小火炉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枸杞饮。 看着杯中一颗颗红润润的枸杞,姜沃忽然想起‘保温杯里泡枸杞’这句话,就失笑,想着回头去将作监,打个‘保温杯’好了。 “怎么?” 媚娘批完方才的奏疏,已然搁下朱笔走过来。 正好见姜沃对着杯盏笑,不由也笑了。 姜沃抬头给媚娘也倒上一杯,两人就在窗前榻上对坐。 恍如十数年前。 只是说的话题不同。 这小十日,是媚娘第一次独自会见诸朝臣。 这些日子下来,朝中三省六部九寺的重臣基本都打过了一遍交道。 媚娘此时就与姜沃闲话笑道:“王尚书确如你所说,是个妙人。” 听媚娘提起王神玉,姜沃倒想起了王神玉对皇后的一句‘表态’。 且说,朝臣们对于‘禀事于后决断’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媚娘也好,姜沃也好,都未特意去打听。 一来,能位列宰相尚书位的都是老狐狸,很难挖出他们真正在想什么,只能问迹不问心。二来,旁人的评价也难动摇左右媚娘的行事。 但王神玉又不同了。 媚娘听闻王神玉对自己这位‘代政’皇后,有过一言感慨,也不由好奇。 姜沃便将王神玉的话说与媚娘。那日,王神玉第一回单独向皇后回过吏部事,回来就感慨了一句—— “后乃沉潜刚克之人。” 姜沃听后,觉得很精准。 如今的媚娘,比起当日在帷帐后走出,痛斥褚遂良的她,更加深藏沉敛,内蕴刚强。 媚娘也是一笑。 * 喝过枸杞茶闲谈片刻后,两人说起正事。 媚娘语气似笑非笑:“我才代陛下理政没几日,就有人迫不及待要跳上我的船来了。” 姜沃都不用猜,直接问道:“许敬宗、李义府?” 见媚娘点头,姜沃客观分析道:“不,姐姐,他们应当不是急着跳上你的船——这两位本来就自觉有大功于姐姐,只怕他们认定自己原就是你船上的人。” 媚娘与姜沃说话,就不必什么都在心里过一遍。甚至有
第131章 媚娘的黑手套(1 /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