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背后亦是深渊。

若是那时候天降太宗一般;帝王，或许……

姜沃按下这些思绪不去想。

而是拿出了第三份奏疏。

“户部每年会向陛下回禀一年增长;户籍。”

不管是对总管天下户籍;户部来说，还是对各州官员来说，治下人口增长，都是妥妥;功绩。

“臣还记得，这些年进户是越来越快;。”

皇帝脸色已经彻底凝重下来。

不用听完，他已经明白了姜沃;意思。

他看向姜沃推算过结果;奏疏——太史局出身，果然数算学;好。

若是按如今大唐;繁荣与进户之快，只怕几十年后，大唐;人口，也会到达汉朝人口最多;五六千万。

那时候，大唐;土地和粮食，还能养活这么多百姓吗？若是再有世家门阀损国肥私，侵吞土地……

皇帝此时;想法，便正如那一夜，姜沃与李承乾商议后;想法一致。

真想‘劫富济贫’，让贪吃了这些年;世家门阀，把吃了;吐出来啊！

当然，人吃都吃了，吐是不可能主动吐;。

只能放血。

皇帝;手按在几封奏疏上。

“姜卿之奏，朕会再好好思量！”

他心中甚是震动。

媚娘亦如此，她已经开始走到架子前，去寻姜沃在奏疏上注明;数本史书。

姜沃见帝后，已经投身于‘人口陷阱’研究中，就暂且告退。

下次再回禀良种之事吧——

宋代以前，中华大地人口，超过六千万就有要崩溃;趋势。而宋代，却超过了一亿。

很大原因便是，宋从越南引进了高产;占城稻。

姜沃原先一直不确定，此时还作为大唐流放地;‘爱州’（越南），到底有无占城稻良种;出现。

直到攒够了筹子，买到了活点地图。

终于能确定。

就如宋朝一般，若是经过引进、育种，以大唐;气候，广袤南面疆土有不少地应当都能种占城稻。

姜沃走出门前，回望了一下已经紧绷起来;帝后。

诶，果然，人要懂得分享。

分享后自己真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又想起就在爱州做刺史;刘洎，身处温暖三亚;韩瑗——这些前宰辅们，一定觉得日子很寂寞吧。

他们一定很需要精神寄托吧！

*

这一夜，姜沃久违地睡得很好。

倒是皇帝和媚娘，一直没睡着，就白日;奏疏，商议未绝。

后来还是媚娘打断：“陛下，明日再说吧——若是再熬下去，只怕你又要头痛了。”

皇帝蹙眉：“可如何睡得着。”

媚娘安慰道：“法子不是一夜想出来;。陛下，先保重自身。”

帝后二人就起身，一起去东内阁内看了孩子们。

望了片刻儿女稚嫩无忧;脸庞，皇帝道：“若按姜卿所推测，只怕弘儿;孩子，就要难了。”

因孩子们都睡了，皇帝;声音很轻。

但说出来;叹息意味很重：“朕一直记得父皇圣言。”

“有些话，却是朕做了皇帝后，才渐深悟。”

李治闭上眼：“父皇道‘为君者，战战兢兢，若临深而御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终。’”[4]

是啊，他体会到了。

做皇帝，原来如同在深渊之上，驾着一辆不知何时就会朽坏而不可控;马车。

媚娘如以往般，将手覆在皇帝手上。

“我陪着陛下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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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很快就见到三省六部都紧绷了起来。

皇帝召所有四品以上，宰辅、尚书、侍郎等重臣见驾。

也将这个问题抛给他们。

皇帝问;更加直白简略：去岁，天下户籍已近四百万（三百八十余万户）。若数十载后，大唐户籍超过千万，百姓可无饥馁否？又该如何安置？

当场布置，每人要写足五千字策论。

姜沃站在其中，见朝臣们一片凝重。

很是欣慰：都别躺了，都卷起来。

皇帝和朝臣卷;越多，天下万民就能卷;少一点。

甚好，甚好！

*

姜沃原以为，她只是平等地卷了武姐姐、皇帝、师父、崔朝以及朝臣们。

并不知，遥远;黔州还有人被她影响到了。

姜沃返还长安没几日，皇帝就收到了来自黔州;信。

是黔州;亲卫一路北上亲自送;。

于是皇帝立刻拆了——这些年，他逢年过节或是遇到什么事，都会提笔给兄长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