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查。
太夫人也知道管不住重孙儿的小九九,但事先该说的忠告必定得说,不然将来自己两眼一闭离了尘世,又是一件憾事。
陆弘景选在正月二十启程,走的那天,来送的干亲们浩浩荡荡铺排了半条街,整得他脑壳疼!
也不知是哪位打听到了他出京的日子,一传十十传百,好么,这阵势,真够瞧的!
老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这串干亲,送了又送,说好了送到十里亭就全部打道回走,可到了十里亭,喝过了践行酒,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十里亭都过了,都送到京郊了,还不回,说破了嘴皮也不回,还煞有介事地回说:“那谁谁不也没走了么,他不走,我们也不走!”
好,那谁谁不走,就一路摽着一块儿走,走了百八十里,帝京过了,进入松江府地面,还走,还那么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走!走了一段,又到饭点了,一群人前呼后拥,把他裹挟着裹进饭庄子里,叫二十几桌的菜,坐下便开始闹酒!
最缺德的是那酒后闹酒疯的,闹他也不好好闹,非得来几首酸诗!
这类酸诗通常是打油诗与荤调子的杂糅,吟诗的那位之前是唱大鼓书的,那更加了!
吟来唱去,老拿三变身上做文章,词里词外,都是吃不着给憋的溜溜的酸,酸中还带着馊,三变险些没忍住,霍然起身要赏他一顿乱捶!
还是干亲当中某一位老成持重的出来做和事佬,让这帮闹酒的见好就收,还让三变别同他们计较,这么些年的干亲了,总也不见你回来一趟,回来一趟待不多久就要走,还不许他们闹一场么?话是够苦口婆心的,加上那么多双眼睛巴巴盯着,三变也不好当场翻脸,便推说有了酒,先要间客店歇着了。
这期间龙湛给挤兑到了最外边,连凑近了说话都不能够,他也不躁,就这么静静呆着,隔着多少条人盯着三变,也不是那种不错眼珠的盯,是始终拿目光罩着人的那种盯,让他盯牢了的,左右脱不掉那束目光,干什么都在它的笼罩之下,他微微蹙个眉他都知道。见他起身离席,他便紧紧跟上。三变也没说什么,二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到了进了客间,关门落锁换衣裳。
“吃饱了没?一会儿我们翻窗走,从这儿过去都是荒山野岭,没东西可吃,还要赶一段夜路才能有地方落脚,没吃饱再去吃一会儿,不然路上可找不着东西给你垫补。”
三变一抹脸,揉了揉眉心,烦,而且愁,都是让这几天这出“千里送君行”给唱的!
那么大张旗鼓的走,别说言官要说嘴,就是来时路上那群狗一样的东西都不能轻饶了他,还是得悄默声地走,甩脱这群喧嚣扰攘的累赘走,不然,不出松江府就得闹出事来。
定下主意,歇息一会儿,又了一眼客店厅堂的动静,三变做个手势让龙湛随他一同翻窗。这货多年的皮猴子,翻窗跳墙不在话下,干儿子多年的江湖浪荡,这类活计也挺纯熟,两人翻窗下地,悄悄牵出马匹,走了有一段才翻身上马,打马便走,不敢想被他当鸽子放了的干亲们知道事情以后,日后要怎样收场。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呗!
从松江府往北,越走越荒,越走越冷,别看已经是春月了,倒春寒冷起来也够戗的。陆弘景和龙湛走得比来时谨慎多了,晓行夜住,宁愿慢点儿走,也不要再露宿荒郊了。这天进了冲田城,刚到城门口便看见一张官榜,说是城里闹贼,张榜缉拿贼人之余,也给城中百姓提个醒,让各家各户注意门户,免得让贼人得手,丢失财物事小,损失人口事大!
照这么看来,这贼似乎还偷人?
陆弘景饶有兴味地站在榜前仔仔细细看了榜上那贼人的模样——面如重枣,眼如飞凤,鼻如悬胆,双眉入鬓,长髯飘飘……
这画手大约是描神像的出身,笔画疏阔,三两笔居然描出一个关老爷来!
陆弘景边看边笑,笑完了一扽让他笑得莫名其妙的龙湛,“走咯!”
夜里睡下之前,三变坏笑着凑到龙湛耳边说:“哎,夜里怕是有人要来,别睡死了,不然我走了不带你!”
“为何?”
“傻啊你!白长这么大个头!爹跟你说,白日间有一哨人偷跟着我们,跟了好久,不是动手之前的踩点是什么!所以说么,还是灵醒些的好!”
干儿子傻乎乎的听入了耳,熬着不睡,熬得难受死了,也不知这么点灯熬油的熬着为的是什么。
三变个损货,说着不让睡,过不多久他自己倒睡死了,也好意思的!
丑时,天地俱寂,整座城的人大约都睡了,龙湛也困得守不住,微微眯了一会儿,一个小盹儿的工夫,这时,屋顶上轻轻爆了一响,他猛地从梦里坠落,正要站起身查看,被一只手从后头勒住了脖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别动,等那贼自己偷过来,捉贼拿赃么。”
三变笑眯眯地和他咬耳朵,而后一掀被子把两人盖起来,“嘿嘿嘿,好玩吧?我小时候常这么干——一床被子遮盖,躲在里头听外边动静,自己和自己逗,乐也乐死了!”
陆弘景六岁之前跟着野和尚过,走哪歇哪,有时候停在山寺内,有时候停在市井中,市井当中都是些小门小户,丫头小子们常常一块儿耍